屋子里的空气挺寒冷,我觉得鼻子有些冻。我于是拉了一下被子,顺便说一下,被子很厚,用蓝色的被罩裹住,被罩上用红线绣着牡丹花。绣的奔放而清逸,仿佛是艺术品。她坐起来,我用仍露在外面的眼睛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我,我的心听到了目光相撞的声音。她脸色红润,面若桃花,头发蓬松地垂着,她的眼神让我想到了达芬奇的名画。她说你待着吧,我去买早点。说着穿戴整齐,从我身上迈过去,床摇晃得吱吱响。她仍是那身穿戴,虽然我发现衣架上还有件衣服,它漂亮得像开满樱花的芳草地,红的白的色彩。其实她有许多衣服挂在衣架上,衣架因此被压迫的快垮塌,她简单地梳理了头发就出去了。
在我穿戴整齐后不久,她提着两袋馄饨回来了,还有一包油条。她有些兴奋,仿佛她是馄饨铺第一个顾客,因此被免费一样。她让我洗了脸,让我先吃饭。因为只有一个饭盒。
馄饨的味道不错,无论是淀粉还是香油都适量。它的肉馅味道鲜美,我觉得有些像妈妈做的牛肉馅的饺子。
油条的油腻被馄饨的汤瓦解。她不时看我一眼,仿佛母亲看着正狼吞虎咽吃饭的儿子的眼神。我的饭量很小,尤其早饭。因此今晨这顿饭我有些过饱,以致不体面地打了饱嗝。刚吃完饭我觉得脑袋不算太清醒,于是坐在床上看她打扮。她像在做烧烤一样熟练地操弄各种化妆品,还有些孤芳自赏地看看镜子,检查化妆品是否抹匀了。
趁她在吃饭,我仔细看了看屋子,几乎不漏掉一个细节。屋子里的家具虽然简单,但一个女子要生活,要满足自己审美需要,快乐的追求,轻松的情趣的必须之物还是有的。或许她不是一次性将它们备完,而是考虑到什么置备什么。我喜欢生活资料的最简化,崇尚低成本的生活。我觉得不论用什么方法能达到目的,只要有效就不要去管它的品性。只要保证自己的心如明镜,世俗势利又能玷我几分英明?
她吃完后,油条几乎没动,馄饨也剩了许多汤。她刷牙,洗了洗手,而我因为没带牙刷只漱口了。一切完毕,她换上了我觉得好看的那件衣服,我们出发了。
屋外的空气很寒冷,因而清爽。我从刚才的萎靡中有些振奋起来。这条过道是用红砖铺就饿的,我们的皮鞋踏在上面发出沉沉的响声。抬起头来可以看到楼房支起的天空。晴朗幽远,没有鸟儿飞过,空中还飘着灰蒙蒙的烟雾,像纱巾,像牛奶倒进水里,缥缈柔曼。我们走到尽头,就是大街了。SX、HN早开张了,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虽有一些勉强。走到这个地段人们的速度慢下来,仿佛烤串人说的话是多么粘稠的东西,总能把他们的意志粘到物质的诱惑上。过路人有的是预计要买的,有的是临时决定的,有的还在犹豫不决。那些本来要买的,像善写文章之人,直奔主题,把冒着热气的烧烤提在手里,那神情好像有了烧烤别无所求。那些临时决定的,总有些迟缓,他们先掏钱,从上衣到裤子到衣角摸一遍,颤颤巍巍递出钱,认认真真挑选,反正憋着一股气,千万不能白花了这钱。那些迟疑的,有的在找满意的铺子,有的与别人商量,像在列举几百条理由来论证该不该吃烧烤。我觉查到有几个人失望地朝一个未开张的铺子望了一眼,便或者走了,或者破罐子破摔随便买几串,好像吃完了再也不想回来。
那个尚未开张的铺子就是洛红梅的。我虽然知道,但还是无聊的问了一句,却立刻遭到她的批评。我是这样问的。哎,那个是你的摊子吧?我说时故意装出不知道的样子。什么你的我的,你该叫我什么?我没想到她这么认真,只好说姐姐。她有些满意地笑笑说,这就对了,你应该这样说,哎,那个是姐姐的摊子吧?或者说姐姐,那个是你的摊子吧?总之不能没大没小。她的无聊让我有些肉麻了,但尚能接受。
看到我们出现,那些岛民立刻沉下脸来,仿佛遇见了克星。他们恨不得把眼睛长在头顶,从不正视我们。姐姐示意我不要理会,我遵照行事。街道上已经污水横流,电线被冻在薄薄的冰里面,随时有断的可能。偶尔过的一辆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害怕把水溅到别人身上,发动机像得了哮喘一样,从坑坑洼洼中蹒跚而过。
离开珊瑚岛,我们向南边说边行。路面不错,路两边的法梧桐早已收敛生机,过着低调的生活。各种各样的商店,静静吐纳着衣食男女。他们的广告牌像在进行比赛,一张比一张漂亮。有一家是卖床上用品的,广告牌上画着一个与姐姐差不多好看的一个女子,穿着比基尼,玉腿迷人,眼神勾魂摄魄,躺在床上,满足的样子;有一家是卖皮鞋的,除了门旁贴一张告示,说大部分鞋打折外,还有一个靓男,穿着笔挺的西装,一只手指着自己的皮鞋,另一只手竖起拇指,那眼神仿佛在说,穿着这种皮鞋我才最自信。还有几个商店比较低调,只挂一个招牌,字画装裱。不过,一字千斤,字字刚劲有力。街上的先人渐多,大部分是闲逛的,我于是觉得,街道上真正有目的而奔走的人不多,大多数是临时决定要买什么的。由人到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人始终背负目标在呼吸,在思想,有多少人敢保证自己永远有信念,而不是随遇而安,随波逐流?
道路并不是清洁得像爱因斯坦的实验室一样,而是充满了枯叶和方便袋。好像那个清洁工请假,于是天气和人们便趁机制造垃圾。商店门口偶尔会出来几个老板,穿得时尚奢侈,但对自己的环境不太在意,一种小市民的狭隘,好像一个富翁,买了一座豪宅,再购入高档家具,然而不好好安排,只是机械地堆积摆放一通,像一个无人管理的家私城。他们甚至把剩菜剩饭泼在门口,把拖把、抹布挂在树上,那拖把还滴着水。
走到一个漂亮的小楼前,我们向西拐弯了。这是一条更宽阔的街道,路面干燥,人熙熙攘攘,这条街上没有太多的店面,但是有好多摆地摊的。有卖花卉的,有卖鱼的,我看见一种像蛇的东西蜷在水里,七八条静静地扭动,让人有些害怕,那个人亲昵地拿住这条,又动动那条,它们很温顺,甚至害羞。姐姐说那是黄鳝,人工养殖的。我听说过这种鱼但从来没见过。
路过一个卖葡萄干的人姐姐停下来。她问多少钱一斤,那人说七块钱,是最便宜的了,还干燥。姐姐说那就称一斤吧。那人给了姐姐一个高称,还夸张地让姐姐看见,说称不够不要钱。姐姐让我拿着,掏出十元钱,付钱。我本想,她挣钱也不容易,不该买如此贵的东西,但想想没意思,便没有说,我看见那边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像一对恋人,便说,看那两个人,男的那么高,女的那么矮,那个落差能发电了。姐姐笑出了声,说你真会笑话人。
一路上,姐姐像个专业的导游给我讲有趣的事情,还不时问我要不要这个,喜欢不喜欢那个,仿佛要竭力证明她做姐姐的诚意。我们路过一片工地,她说这里要建一个超级购物广场,开工才几个月。我只能看见数架吊车,吊塔像巨人挥动着臂膀,有条不紊地发出声响。工地用一圈网围了起来,工地门口很简陋,十几根钢管架起来做的。上面有一块牌子,写着枣街建筑公司,门两侧像对联一样写着保证质量,注意安全。工地旁边的树被摧残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