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没尝试,教室的左侧是大门和几个破屋子,里面装的是木料和草廉子。教室的右侧是两个厕所。教室的前面不远,即院子的正中,是一个大水池,里面曾养过几只鳖。院子里的植物种类不多,只有水杉树,一共四溜,棵棵粗壮挺拔,遮天蔽日。那时我们会捡拾被风吹断的水杉枝,摘下它们的叶子吃掉。在水池的周围种一圈月季花,我有一张照片正是站在水池的宽沿上,手里捏着一支月季花。我穿的衣服不知是谁的运动服,很宽大。
每个孩子都能在大院里自得其乐。院子里散落着许多设施,有滑梯,跷跷板,转盘。有许多小朋友在滑梯和转盘上受过伤,如别断胳膊,摔断腿。我不喜欢玩转盘,并不是因为它的危险,我是怕把自己转晕,我喜欢玩滑梯,一种凌空飞翔的感觉。灰灰尽管比我壮实,却总是笨拙的从台阶爬上去,然后大叫着连滚带爬从上面下来,完全没有我凌空飞翔的洒脱。我之所以如此潇洒而稳定地从滑梯上滑下,得益于小时候像尺蠖一样的移动身体。
当我能满地爬时,妈妈就带我到街上,我只管在地上爬。其实这样说不恰当,因为即使爬,也有其标准的动作,一般是双手和两膝着地,手和膝盖交替前进,头和屁股左右摆,要保持平衡,最好是头和屁股摆向相反。我的方式完全不同于此,因为我不用手。我满地爬的方式让大人们笑得前仰后合,我先是端坐于地,两腿盘起来,然后盘着的两腿往前一推,屁股被腿拉着往前一掬,于是我超可以前移一点。当我这套动作连起来,我可以保持上身的正直而快速移动,像尺蠖一样一掬一伸,大人们都笑,但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孩子们会爬上滑梯,往女厕张望。特别是我们的女教师上厕所,更引起许多小男孩爬上滑梯,想站在塔楼侦查敌情,有的手搭凉棚,有的大呼小叫。结果是遭到老师的责骂,更有甚者,竟没头没脑的冲进厕所,结果被恼羞成怒的老师揪着耳朵拽出来,摁倒滑梯的横杠上狠狠地揍。没有人哭,打完了更高兴,大呼小叫就跑了,好像范进中了举。
我身体瘦弱,因此没有进去掺和,害怕被老师打。我听灰灰的,她说咱们做小馒头吧。于是我们找一些很细的土,像面粉一样细,然后在光滑的水泥地上吐一口唾沫,撒上面粉,随着唾沫的层层浸润,分别见到泥土的颜色变深,然后吹去未被浸润的细粉,一个小馒头就做出来了。它像半个铁饼,然后再比谁的大,谁的厚,谁的圆。场面颇壮观,几十个小馒头一字排开,孩子们都睁大眼睛,生怕自己的被埋没。她有时会说咱们玩藏玻璃吧。我于是赶紧找了一块小玻璃给她,她神秘地背着我,在一块地形颇复杂的墙角捣鼓两三分钟,然后说好了。于是我开始找。见到一块,她说不是,同时高兴地像被老师表扬过。又见到一块,她仍说不是。最终我找到了,她藏在一个瓶盖里,再把瓶盖里填满土,我懊恼怎么忽视了那个瓶盖,让她得意如此。和灰灰玩捉迷藏我们是有约定的,那就是我永远是去找的,而她永远是要藏的。我自信她藏哪儿我都能找到她。不过有一次,她让我背过去,然后她跑回灶屋,要去藏。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喊一声找吧,我以为她变聪明了,不想暴露目标,于是我就去找。好长时间我钻来钻去,她妈妈说明明你在找什么,我说我正和灰灰玩“趴猫儿”,只是还没找到。她妈妈说别找了,她到奶奶家了,我应了一声,回了家。
幼儿园的游戏远不止这些。那是我们村里有一个养鸟的老头,经常到幼儿园里来遛鸟,孩子们见了他,像齐天大圣回了花果山,各种小猴都聚了来,让他讲故事。他的头是圆圆的,我们以为那是装满了智慧,脑壳锃亮,像抹了一层油,脸腮鼓鼓的,像我们做的小馒头。他讲的什么故事,如今已经不记得几个了。有一个说一个老母亲生了几个儿子,都是一些超人。有的腿特别长,有的胳膊长,更有意思的,有一个长了一个大鼻子。有一次几个兄弟到海边,要吃鱼,那长腿的走进海里,海水只没到他的膝盖,然后他抱着长了长胳膊的,一会儿便摸到一条大鱼。于是支起锅来要煮鱼,奈何找不到柴火,这是有个腿特别粗的儿子说他的腿上扎了一根刺,抠出来足矣。鱼快做熟了,发出诱人的香味,那个大鼻子的兄弟说他要使劲闻一闻。众兄弟惊呼,千万使不得。但是已经晚了,那条鱼被他吸进鼻子里了。众兄弟很无奈,谁让他生了那么大的一个鼻子呢。我们笑得东倒西歪,当然对那几个兄弟的存在也深信不疑。他讲完故事后,像指点江山一样对几个小孩做评论。他说这个小孩邋遢,那个小孩笨,那个将来会有钱。那时他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最崇拜的人,他说的话就是真理,总之那时孩子们天天盼着这个像神仙一样的人的到来。其实嘴上一刻也没闲着,童谣像粘在嘴上百说不厌。你呀你,大虾米,挖个坑埋了你,扒出来还是你。一般两个孩子斗嘴,用的就是这句,那情景像斗鸡,比的是谁说得快,谁说的对方结结巴巴,哑口无言。
捉弄人的游戏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台。记忆最深的是趁谁不注意,猛的脱掉其裤子,起初这个游戏只是在男孩之间传播,后来女孩也遭到这种袭击,只是孩子们的天性使然。终于有一次,灰灰受到这种恶作剧,起初我没注意,只听到灰灰在哭。我循声望去,灰灰的裤子被退到膝盖,正抹着眼泪哭。我只好过去帮他提上裤子,我的沾满泥土的手触着了灰灰的屁股,多软多滑啊,圆圆的,从没有的感觉。
灰灰,除了猫和狗,是我童年的第一个玩伴,她是个小女孩,白白的皮肤,常常扎着两个小羊角辫,浓眉大眼,谁见了她都会说好俊的小姑娘的灰灰,我对她的记忆到此为止。因为还没有过完幼儿园,她爸爸工作调动,举家搬到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