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感疑惑的司马康拾起书信而展开观看,就见纸上晃晃夺目地写着四句规劝之言:腾龙君子,傲虎英雄,木已成舟,浪子回头!看完之后的司马康不由仰面冷笑,又愤然转身地走向书案,他提笔染墨,写出了齐天长恨:巧定终身,折断比翼,夺妻之恨,必报无疑!司马康迅速折叠之后,瞪向心神恍惚的河湾,陡然喝喊:“过来。”有气无力的河湾顿时心潮涌荡,她双目惶恐地看着司马康,带着不知所措的一团紧张。血惯瞳仁的司马康,眼中布满复仇之火,心中填满还恨之愿,他随后吐出冷酷之言:“你放心,我不会再强行暗室欺人,我一定要正大光明地向你报仇雪恨。”泪痕未干的河湾支撑而起地颤步上前,只见面目阴冷的司马康甩手抛来一纸信件:“给他。”河湾不知其意又未明所指,她战战兢兢而问:“给谁?”被之一语激怒的司马康愤恨难压地疾声痛骂:“就是那个处心积虑的阴暗小人,就是那个把你明媒正娶的得意郎君。他可真会掀浪兴风,总能把损人利己之事做得天衣无缝,你今晚能在我的面前出现,完全就是他的成心设计和刻意安排,现在懂了吗?”惊闻所以的河湾,此时才恍然若知地明白了始末原委,她只是惨然点头却无言以对。
看着恍惑懵懂的河湾,司马康不由冷笑出言:“你们夫妻两个可真是天下绝配,居然一个精明透顶,一个傻得要命。王少夫人,我倒不妨让你提前知道,你将来要得到的报应,绝对不会比我今天少。”默默听完,心僵如木的河湾清泪遮目而寒泪如露,她此时全无力气又强忍抽泣:“你有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自幼家世显赫、文武双全,如今,如今身边又美女如云,许是常人追求一生都无法得到的,还会有什么所求呢?”听完之后,司马康竟然此意悠悠地冷笑点头:“是呀,王元泽只有你一个女人,我却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说我的日子,是不是比他过得快活多了。”司马康的酩酊之心无所依托,此时不知自己已经泫然泪落。
世事无常真是让人不堪设想,河湾极度悲伤已然揉碎衷肠:“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曾经说过,天上有一颗星,叫做北辰星,无论日月轮回,还是黑夜白天,无论寒来暑往,还是风云变幻,它的位置永恒不变!这就如同人之气节,不应轻易衰竭,其实世事总有阴差阳错,只叹你又何必如此堕落呢?”司马康听得饱受屈辱,似乎难承其苦,他面对难割难舍之爱,已是魂飞天外,今朝相见,可谓咫尺天涯,真是让他郁恨无涯:“你明明已经抛弃了我,现在竟然又来嫌弃我,你如何忍心这样折磨我,还嫌我对你的恨不够多吗?沦落至此,我都是拜你所赐。”痛碎心肝的河湾难以承受而显得满目渴求:“在这世间,爱可随风而逝,恨可随云而散,但是人之气节操守却要永世长存!司马康,记得曾经,你完美得让人心驰神往。”句句穿心,使人不忍耳闻,司马康想到覆水难收,最痛悲彻春秋:“曾经?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曾经,你好像也不是王少夫人吧?”他随后字字抽泣,却是满口狠言狠语:“你对我不忠,我难道还要为你谨守清白不成?如今,我对你是‘怨恨环日月,冤仇绕江河’。你欠我的情,我一定会用我对你的恨,双倍讨回。”司马康流着屈辱之泪,带着难挽之悔,爱已痛碎且壮志成灰,唯有一腔仇恨,在他心中激荡徘徊。
这个寒风刺骨之夜,河湾真真切切地领教了司马康的心志衰竭,看着弥足深陷之人,河湾依旧清醒又似显冷静:“你何必自酿苦果,其实,做人最难的,就是这一生如何渡过。王元泽对我有情,我必然以义回报,除此之外,你要索取生命,我都会拱手相送。”听着那印人心底的一字一句,看着那伶俜孤影,凄然消失,司马康聚目如痴,顿时难以自支,想到自己高洁不屈的刚正形象竟然一毁到底,最痛追悔莫及!他突然支撑而起又疯了一样地夺门而出,那单薄零乱的衣衫,不挡彻骨风寒,但他最害怕的却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从此别离恨难眠’,司马康不由在心中疾呼呐喊:“我不要报仇雪恨,更不要美女如云,只要能够回到从前,我愿意做任何改变,我只求回到从前,因为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冰寒月夜之中,他又忽然停止了追逐的脚步,因为有一个残酷的声音,正在自我质问:“我能回去,她,还能回去吗?”一生衷情一回,竟会落得劳燕分飞,心魂扭曲的司马康难于自主地坠入迷尘深处,他日夜岐途、心绕云雾,把自己那曾经一尘不染的壮志和真情,放荡在‘无底深渊万丈浅’的醉生梦死当中!
深夜的寒风,凛冽而无情。如同游魂的河湾伴着隐隐星光,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宰相府中。独守枯灯的王元泽正在如塑如僵地静坐等待,一见河湾归来,他方知自己情魂还在:“你终于回来了。”随后噌然立起地口出怨语:“看清一个人只须一眼足够,我只想让你知道,他堕落下流已经无药可救,你若对他继续付出,岂非自我欺辱。”听到此言以有后,河湾缓缓点头,她得此证实而叹然自语:“果真是你,又一次故意把我蒙在鼓里,我所看清的又何止是他一人。”河湾被这两个暗自较量之人,折腾得筋疲力尽,看着雷霆暴怒的王元泽,孤影纤弱的河湾只是顺手递上了司马康的那封书信,便幽幽转身,似乎已是石心木人。
王元泽立刻展开书信,看完之后,更为羁傲不逊,对此公然挑战,他绝意奉陪到底。但河湾僵化无觉的麻木反应,却着实让人深感愤慨,王元泽快步绕行地将她拦住,理直气壮地喝吼而问:“他寻花问柳,成了郎君领袖,我对你却情有独钟地痴心守候,你还不醒悟吗?你欠我的情,难道真的没有止境吗?”无力招架的河湾此时眉目低垂而晕晕欲睡:“他说我欠他的情,你说我欠你的情,恨海情天如此无涯,让我如何安度春秋冬夏?”河湾真想与世隔绝,任那万丈爱恨,全都灰飞烟灭,奈何人虽离别愁未别,眼前的云梦雾影,竟是重重叠叠。她说完之后,便身形飘飘地睡倒在床上,毫不理会一翻再翻的狂澜巨浪。王元泽原本积有一腔怒火,竟然无以为争,只能无奈而终,他逆水逆风地一路独行,那填满心怀的无悔之情,更加欲罢不能,只是如今,夜夜顾清影,三更愁不停!
寒霜送飞雪,飘渺漫江山。遥知千万里,无尽璧连天!
凌晨初晓,桑田沧海皆多娇,瑞雪初晴,神州大地任冰封。皑皑琼壃,天造壮景,不管春夏秋冬,皆是如此的让人陶醉无穷!素雪晶装的宰相府,犹如置于桃源深处,冰水池塘之畔,银枝玉树之间,王芳和府中丫环滚在雪中,闹成一团。
可是深阁自锁的河湾,即使人在梦境,也难以追寻曾经那至真至纯的乐趣无穷。穿戴整齐的王元泽刚刚踏出内室,便见书案之前的河湾,手中捧书却另有所思。王元泽几声夸张的猛咳之后,偷眼观瞧,只见没有知觉的河湾竟然旁若无人、充耳不闻。恼然无奈的王元泽用力踏步地落坐之后,又看了一眼视而不见的河湾,不禁高声亮语地赌气招唤:“娘子,过来给我倒茶。”一声不响的河湾便放下手中书,提壶斟茶而送到近前。王元泽接过以后一边喝茶,一边瞟向忧郁无神的河湾,一直喝到茶杯见底。河湾接过空杯放回桌案,然后坐回原位,依旧静默无语。更为恼躁的王元泽可以悖己之意,却无力违人之心,他左思右想之时,突然用力甩掉一只皮靴,再次高叫:“娘子,过来给我穿鞋。”面对无事生事之人,河湾一言不发地照做以后,再次返回书案,看着招之即来的河湾,王元泽再一再二之后,火气有增无减,他又无端大喊:“娘子,过来给我捶腿。”河湾起身离案而从命上前,她无喜而无怨,只是任由差遣。
看着河湾留在身旁,不再离去,舒心顺意的王元泽大大方方地接受侍奉,片刻以后,他温和出语:“湾湾,我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河湾未停双手,只是缓缓摇头。王元泽随即故弄玄虚:“你若不去,定会遗憾终生。”看着河湾依然遥头,王元泽只好另寻理由:“我昨天已经告诉娘了,你若不去,咱们不成了合谋欺母了吗?”河湾稍微踌躇而轻轻点头。王元泽暗暗得意却转而又言:“你若想去也行,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河湾左也依君,右也依君,随后略略点头。就听元泽谈笑而问:“你说,我姓甚名谁?”他时刻目不离人,真想看穿其心。
如同游魂的河湾对于此问不恼不怒,随后轻声回答:“姓王名雱字元泽。”此意悠然的王元泽出言再问:“那你说爹爹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雱字为名呢?”河湾推测而答:“也许公公是期望你心性高洁,才德出众。”王元泽会心一笑地连忙又问:“何以见得?”河湾以诗作答:“雱然片片梅花雪,迎得寒来压群芳,大概是这个道理吧。”听完之后,王元泽激切而言:“真是我的结发之妻,就是和我心有灵犀。”听到此言,愔静无语的河湾却是神情漠然。王元泽却似笑非笑地神秘一笑:“我们要去的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你开心,不过,你得和我一样打扮。”看着河湾默默顺从,让他异常暗喜,在此严寒冬日,王元泽心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