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了河湾痴痴恋恋的心上之人,思绪复杂的王元泽显得异常深沉,他双目凝滞了许久以后,方才打定主意地缓缓开口:“我有一事,你得全力相助。”不明其事的顾大娘,只以小人之心,恶意揣测,随后轻声乞求:“大人呀,我也指望我侄女的彩礼钱呢,您多少也得给我留点活命呀。”深感悲哀的王元泽冷笑之后,不紧不慢地吩咐左右:“先把她扶起来。”满面堆笑的顾大娘已是两腿发软,只能架在两人之间。就听下定决心的王元泽开门见山地口出直言:“你当然有所不知,年幼之时,我与湾湾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本已打算娶她为妻,不料竟被司马康捷足先登。”闻言惊刹的顾大娘抖然坠地,不禁仰面向上地失声大叫:“我家小河湾可真是洪福齐天呀。”她紧缓慢缓才气息畅通,忙对两旁的侍卫张口命令:“赶快把我扶起来呀。”飘飘起身又落坐高椅之后,顾大娘便开始对着两旁卫侍,神气活现地仗人之势:“宰相的儿子,宰相的儿子,你们听见了吗?可是宰相的儿子呀,天呀,我的天呀,居然是宰相的儿子,我的侄女婿居然是宰相的儿子啊!”顾大娘说话之间,又在浮想连篇,似乎已经飘飘欲仙。
面沉如水的王元泽随后出言警告:“此事你要全力相助,否则,这宰相的亲家,你可就结不成了。”顾大娘连忙赌咒发誓:“大人放心,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好事促成。”忙又笑语改口:“侄女婿,您就放心吧,谁不愿意嫁给宰相的儿子呀,小河湾就我这一个姑姑,她事事全都由我做主,这事就包在姑姑我的身上了。”然后又难以自控地任意妄想:“我要是有两个侄女该有多好呀。”转瞬忙又眉开目笑:“这一个侄女当然是非您莫属了,这样的侄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呀。”她一见王元泽冷面沉思,不敢多嘴多舌,干笑几声之后,便自动闭嘴了。
连走鸿运的顾大娘坐着马车回家的路上,乐开心花地反复叨念:“本以为扔出去的是块麻布,真没成想竟然是块金子。”顾大娘深以为奇而自言自语,又不禁放浪得意而暗暗窃喜。想那世俗深处的人啊!全都极度渴望光彩夺目的身外之物,能够取之不完,用之不尽,却不知自己浮陋的精神和浅薄的内心,对那纯良的金银,能否拥有承载的底蕴!
金晖四射的阳光,照耀着一片寻常巷陌的普通村庄,夏尽秋初的清凉西风盘旋吹进了顾家柴门。闺中待嫁的河湾感受着亲情关怀,沉醉于浓情厚爱,她此时独坐在院中的石桌之前,手托下额地看着司马康的倾情诗文,一直反复细品而喃喃自吟:“俗世浊尘扰太平,游云浮雾绕千层。落花相拒九霄外,流水入河恋永生!流水入河恋永生……。”越思越切的河湾,一团娇羞美意往返于嘴角眉梢之间,浑然不觉之时,秋水横波的双眼却被一双大手悄然蒙住。
满心欢喜的河湾顿时难掩柔情美意:“晨夕朝暮皆思君,但愿君心似我心。”说话之时便站起转身,扑进来者怀中,又闭目沉浸地娇憨而问:“你想不想我?”“日夜魂系君,我心胜你心。”耳听其声而猛然惊醒的河湾方知投错人怀、诉错衷情,她醉意全消地狼狈后退,又错愕不堪地恼然质问:“元泽哥,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背后捂人家眼睛?”此心明知而故意为之的王元泽却是气定神清地悠然入坐:“你在小的时候不也经常捂我的眼睛吗?”河湾窘然羞措地出言辨别:“人家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嘛,再说,小时候蒙你几次,还把我骂哭,哪里还敢再蒙。” 河湾眨眼之间判若两人,那一颗金玉之心,真是时刻情系他人。
面对如此故人,王元泽的一片痴心,也是暗自重至千斤,他不形喜怒而问:“在你看来,我还真是一个不速之客?”河湾连声回答:“当然不是,元泽哥永远都是我的良朋故知。”不理此意的王元泽随后站起,他颇含深意地郑重出语:“湾湾,我有一个两可之计,咱们不如依计行事,如何?”如此提议,河湾听得满头雾水:“什么叫两可之计?我为什么要依计行事啊?”王元泽紧攥右拳,笑得淡然而然:“就因为你那么坚决地拒绝我两次,所以这次不容拒绝。”随后伸出拳头,似乎胜券在手:“你可以用双手,如果掰不开我的拳头,一切就要如我所愿,你若掰开了我的拳头。”说完此言,竟然一声长叹:“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王元泽此意唯坚,似乎这所攥之拳,是他缘定终身的必然决断。
听完以后,河湾对此看似简单而两厢无憾之事,痛快而应:“这有何难?阁下大概还有所不知吧,我可是军营出来的人。”然后便摩拳擦掌地昂然上前,满怀自信地双手掰拳,可在一番竭尽全力之后,河湾不由紧皱眉头:“元泽哥,你怎么变得这么身强力壮啊?小的时候,你哪有这么厉害呀。”王元泽声势沉稳地微然笑问:“你这军营出来的女中豪杰,是不是应该用言而有信来回报我的单恋之心呢?”河湾煞显沉着地清清嗓子,并未正面回答,却突然顾左右而言他:“元泽哥,你看谁来了?”王元泽分神望去,出其不意的河湾略略施此小计,则趁机得逞地掰开了他的紧握之拳,然后得意出言:“兵不厌诈,败者无悔,你可要心服口服。”微微点头的王元泽却毫不遗憾地展开手掌,只见掌心露出两缕纠结发丝,他的出口之语更是饶含深意:“这结成一团的缠绕青丝,正是取自我你二人的头发,古往今来,人们所说的结发夫妻,就是此意。”河湾被这故意为之的巧设迷局蒙在鼓里,可谓横也成非,竖也成非,她不合心意,唯有垂头相拒:“元泽哥,我们少时称兄妹,不如终生做兄妹。”河湾话音微弱,似显不知所措。
听到此言,王元泽目光森森地冷语回问:“你对我就这样不留余地,你为何不跟那个中途结识的偶然过客称做兄妹?”河湾爱海倾注,连忙为其辩护:“他不是过客,他和我两情相悦,一生永偕,他和元泽哥一样,都是正人君子。”王元泽听完之后,似乎宁可强求,他不要君子之风,只求情定终生:“我不想做什么正人君子,我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妻子。”河湾心意坚决,随后委婉回绝:“元泽哥,我根本配不上你,我只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姑,你忘了我吧。”自从相思暗许,王元泽便已心无转移,他难以自制地俨然告之:“我也试过想要忘记你,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不明所以的河湾顿时心生迷惑:“为什么?”王元泽双目注视地郑重表示:“我已经爱上你了。”面对情深意长,河湾不敢对望,她立刻转移目光,更显坚定异常:“元泽哥,我今生今世没有福气做你的妻子,我心里只有司马康。”几次直言相拒,不想他却如此执迷,河湾想到曾经的冷酷少年,心中困惑不安,她更加担心司马康如果突然出现,不知那将是怎样难以解释的混乱场面?
明知意中之人,一直思恋他人,可是再听实言相告,王元泽依然忌火中烧:“你我年少相识,有缘在先,我宁愿横刀夺爱,也绝不忍痛割爱。”心神搅乱的河湾不由踏步近前而恳切相劝:“元泽哥才学出众、前途无量,这世上的好姑娘数不胜数,你将来一定会找一个比我更……。”不等此言说完,却见王元泽怒目直视地厉然喝止:“住口。”颤然一震的河湾怯弱而立,顿时哑口紧闭。却忽听顾大娘慈笑满面地走近呼叫:“小河湾呀,你可真让姑姑操心,不准惹咱家王大人生气,快去帮姑姑烧点水来。”河湾刚想应答,忙又看向元泽,似乎意在询问,王元泽稳当落坐以后,才淡漠出言:“去吧。”河湾这才心怀忐忑地怯怯走过。
一次异想天开的人心测试,王元泽在大失所望之余,居然得遇了儿时故知,在不明此中隐情之时,他便已经爱态萌芽、难以自拔,怎知那自信过度的满腔爱意,竟然承受了被拒千里的晴天霹雳!痛沁心肺的王元泽此后唯有置身情海之外,似乎可以落得逍遥自在,可谁知那份自做多情,怎么就会无限更生?叹只叹,人有时可以自我欺骗,但却无法自我征服,所以,王元泽日夜辗转地几经思量,只能暗下决心地征服别人了!
察颜观色的顾大娘看到王元泽凝思不语,连忙谨小慎微地上前赔笑:“我的侄女婿,您可千万别跟她生气,这个小河湾笨得出奇,她不知好歹也不识时务,不过您大可放心,这件事可由不得她。”凝神凝思的王元泽,面色惨淡却心意决然:“我非她不娶,决不食言,过些日子,你就等着接收聘礼吧。”一听此话,顾大娘顿时美开心花:“姑姑出马,一个顶俩,侄女婿不要担心,哪还用等到过些日子,您马上就会展开眉头,因为好事就要临头啦。”王元泽不再多言,他看向那慢慢沉落的半轮红日,自相冲突的情非得已之心,不知是轻还是重?
转身离去的顾大娘片刻而回,竟然显得诡异满面且笑里藏奸:“侄女婿,吉时已到,小河湾正等着和您共度春宵呢。”此言猛然入耳,王元泽腾然起身地惊喜而问:“她难道真的回心转意了?”连连点头的顾大娘私心作祟而巧言以对:“我的侄女婿,那还用说吗?她可对您求之不得呢?”悦然脸上的王元泽连忙趋步前往,直奔卧房。目送人去的顾大娘为自己的周全设计,感到欢欣不已:“上次好事没能成,这次还跑了她小河湾不成。”说完之后,顾大娘对自己生活多年的破败之家当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更加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