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壁华丽的蔡府大厅,全家上下,数十近百的丫环个个逊顺卑恭,在蔡京蔡卞那只图其表而挑剔傲慢的目光之中,这些不可缺少又庸庸碌碌的仆从,其渺小的价值比尘烟还轻。蔡京蔡卞正在精挑细选之时,自作聪明的兰心及时到来地拉着淡妆新衣的河湾,穿过人群上前施礼,她伶牙俐齿而为主分忧地巧做推荐:“二位公子,这个丫环一经打扮还真是顺眼,二位公子不妨用慧眼看一看,不知这个大任,她能担不能担?”蔡京斜目观瞧之后,逐渐露出笑容:“果然是人靠衣装呀,兰心就是懂事,来得还真是及时。”两眼斜视的蔡卞看了看眉清目秀的河湾,更加暗自垂涎,自己还未抢先,怎可让别人行此方便?可又不好强行反对。
想到此处,暗自盘算的蔡卞半眯双目而故作不屑地另寻理由:“哥,你也不选个心灵嘴巧的,万一吕大人见她笨口拙舌的不满意,你就不怕费力不讨好,反而砸着自己的脚?”一句提醒,使得蔡京连连惊呼:“有理有理,实在是有理呀。”不由倍加谨慎,又显得大伤脑筋:“这该选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彼此双受其益呢?”蔡卞想到兰心次复一次地妨碍自己欲成好事,心中十分厌恶,他为了满足荒淫之心,不顾毁人终身:“哥,所选之人,当然要姿色俊俏,又能说会道,我看要选就选兰心,准胜此任,准合人心。”此言一出,兰心大惊,蔡京大笑,各自脸上的失意和快意,真是迥然各异。
心机算尽的兰心面对苦海滔滔而不得不跳,她立于绝境而震颤绝望地看向绝情绝意的蔡卞,这位玩弄她人而悠然自得的花花公子,那若无其事的冷傲姿势,让不知自重的兰心在沉醉之时,恍然明白了自己的低微价值,更找到了自己的悲哀位置,她此刻真是心畏魂飞,更因美梦破碎而欲哭无泪!
斜目俯视的蔡京在上下打量之时,对一向曲意逢迎的兰心,那从未有过的异常表情大为不满,他不禁冷面阴沉地张口斥问:“兰心,我欲将你嫁入豪门,你怎么不知感恩?真是辜负我多年以来对你的培养之心。”无路选择的兰心在无限凄凉之中,迷茫迟钝地开口回应:“奴婢兰心,多谢二位公子。”蔡京这才咧嘴一笑地高声夸奖:“还算识实务,兰心呀,你此后就要荣升为我蔡京的表妹了,等到嫁入豪门,绝对不能给蔡家丢人,此事就这么定了。”远离道义而攀附权贵的蔡京,说完起身之后与蔡卞并肩同行地迈出大厅,兄弟两个旁若无人地相互对答。蔡卞问:“何时迎亲?”蔡京说:“五天以后。”直到二人谈笑风生地远远离去,心如死灰的兰心才敢泪如决堤,然后力不能支地堆坐于地。
垂立整齐的众多丫环随后全都各自庆幸地四散互论,面对昔日抖尽威风,今朝自食恶果的兰心,纷纷乐人灾祸地落井下石。从此以后,兰心那不被自主的悲惨命运,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口中笑料,成了他们宣泄私愤的闲言碎语。此时,只剩不明原由的河湾,她安静无声地蹲身之后,一遍又一遍地擦去兰心脸上那断线如珠的两行泪水!
蔡府少了兰心,几乎别无变化,但众多丫环为了管家位置的明争暗斗却更加激烈了。被公认为傻瓜的河湾终于从众人的冷嘲热讽当中,明白了兰心出嫁的始末原委,面对这种罪有应得的自作自受,河湾自有隐隐哀愁,因为身边的一些是非之人,依然情愿踏上迷途而不管回归无路!
世间之人:高而贵者无道,虽高而不贵;低而卑者有德,虽低而不卑;富而强者不仁,虽强而丑恶;贫而弱者有义,虽弱而可敬!做人虽然不可选择出身的贫富高低,但却可以选择道路的正邪善恶。一切从起点开始,虽然坎坷崎岖比不劳而获行之不易,虽然低下穷苦最为容易被人鄙弃,但只有自强不息,才不会连自己都轻看自己。
安分守己的河湾变得更加沉静,人心啊!比冬日的凌晨还要冰冷无情,她害怕是非磨人,害怕黑白颠倒,她在无可奈何当中,如同惊弓之鸟,虽然邪恶总是欺零弱小,但她的洁净之心仍然行走光明正道。这蔡家府宅的亭台楼阁是多么美丽,可其中居住的形形色色之人却是心性各异。非礼勿言的河湾一向与人无争,且总在默默无声当中独自劳作,她此时手抓抹布,正在遍复一遍地清理着除之不尽而无孔不入的纤细埃尘!
不知不觉之间,毫无防备的河湾却被后面伸来的一双大手,突然抱住,她诧异地回身,竟然看到蔡卞色欲横流的一张嘴脸。为了满足自己的邪恶色欲,蔡卞屡屡侵犯着别人的自身难保之躯,又败坏着自己的丑陋无耻之心。失去兰心这个自甘充当的屏障,茫然无措的河湾最怕沦入魔掌,她一退再退而退到无路可退,可此时的蔡卞却更显举动下流:“能被本公子惦记,是不是非常惊喜?”听此混淆荣辱,面临进退无路,河湾真是万般无助,她深知此地没有尊严,只有尊卑!危机就在眼前,河湾心慌意乱又无以应变,她只能一味推脱,却更显畏缩怯弱:“二公子,奴婢去给您倒茶。”蔡卞已是欲罢不能,他此时口含浪笑淫声:“本公子不想喝茶,只想长眠花下,今儿若侍候的好,管家丫环就是你的了。”身在是非之地,真是人不惹是非,是非侵扰人,而且不分贫富高低之人,河湾心焦意切唯有苦苦拒绝:“二公子,我不当管家丫环,你放开我,我还有很多活没干完呢?”她一边挣扎一边躲闪,奈何这华屋一间,竟是处处黑暗。
利诱不从的河湾让自视尊贵的蔡卞霎时暴发怒怨,他狠狠揪住这个不如人意的倔强丫环,吐出恶语邪言:“傻奴才,真不知好歹,你这有福不享的贱东西,既然敬酒不吃,就是自讨苦吃。”蔡卞一向将女子当成淫乐之物,更喜欢卑微之人带着荣幸之心来接受他的摧残污辱。也确实有人,情愿向主上展现风韵,甘愿抵押短暂的青春,且将屈辱献身,当成踏上好事的空中祥云和驶向富贵的飞速车轮。也果真有人,把这卑者自贱的苦海囫囵,当成人前显赫的骄傲资本,如此这般的难分轻重之人,因为物质和精神的轻易取舍而变得麻木不仁。这种价值悬殊的两极兑换,把人的宝贵尊严,变得越加低贱而残破不全!
洁身自好的河湾只因位于人下,尊严和身体显得比位置还要低下,她此刻处于仅有的立椎之地,已经没有挣扎的余地,就在此劫难逃之时,房门竟被“咣当”一声猛然踢开,冲撞进门的是气急败坏的蔡金丹,只见她手舞足蹈地愤然吼叫:“我就要司马康,我就要司马康,谁也别想坏我的好事,否则就是与我为敌。”任性暴躁的蔡金丹,不知误入禁境而搅散人兴,当她猛然惊醒地看到房中情景,顿时心知肚明,却并未十分吃惊,只是冷笑一声:“二哥,你对奴才还真是情有独衷呀,稍有姿色,就会给予恩泽。”听到此言,暗中行暴而明处羞恼的蔡卞已是面红耳赤,他意兴阑珊地一把推开河湾,压下火气之时,显得若无其事:“这个丫环不听使唤,我只不过想要教训她一下。”他一边说话,一边整理衣衫头发,生怕每日的精心装饰发生半点变化。
暴虐刁钻的蔡金丹,对这司空见惯之事不愿理会,她一向唯我独尊,可此时却恼然怀恨:“你怎么不帮我教训教训大哥呢?他为了不让母亲给我说情,竟然强行把娘送回了福建老家,不过,我想做的事必然实现,谁也别想摧毁我的心愿。”蔡卞不光好事没成,而且丢人现眼,他不禁带着强烈的不满,生硬而劝:“谁是你的衣食之主你还不知道吗?妹子,不听人劝悔来迟,你可千万不能因为糊涂一时而铸错一世呀。天堂有路若是不走,那就是地狱无门自来投。”说完这一语双关的高声之言,又瞪向河湾,狠狠警告:“听见没有,记住本少爷的话,否则下次,绝不轻饶。”说完以后,便大为扫兴地摔门而去。
体贵心骄的蔡金丹堵气难出之时,一见这个浑身狼狈的丫环啼噎哭泣,不由言词愤愤地口出不逊:“哭丧什么?本小姐坏了你求之不得的好事了吧?赶快给我闭上嘴滚出去。”默默隐忍的河湾已是战战兢兢,她抖步退出却依然恶梦未醒。谁知竟被性情多变而另有打算的蔡金丹突然喝住:“慢着,你先把门关上,再把笔墨拿来。”谨小慎微而擦干泪眼的河湾连忙遵从照做。此时,美艳如花的蔡金丹为了自己的心头之计而眉梢露喜,她想入非非地提笔成诗:
君子得金丹,如获海兰珠。结缘高枝上,共枕白玉床!
重读满纸相思意,金丹妖娆展笑意,然后带着柔情蜜意,折叠信纸,包好自己的一片心意,才收情敛意。
这位千金小姐因为拥有财富且具备美貌,所以一举一动总是格外骄傲,她随后贵不可仰地挺直了柳腰:“你去给本小姐送一趟信,把信交给司马学士府的司马将军。”噤若寒蝉的河湾连忙躬身应答:“奴婢遵命。”蔡金丹冷眼观瞧,忽然蛾眉紧锁地暗自捉摸,她担心这个丫环的一脸傻气,引人注意而惹人非议,便设想周全地蔑然出语:“傻头傻脑的奴才,你先换身男装再去偷偷送信,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快去快回,一定要把信亲手交给司马公子,回来以后,我重重的赏你。”河湾点头遵从地领命而退,她改换男装之后,便步步小心地出了蔡府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