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冰天、洁白江山,这个苍凉之冬的苍茫之空,悬着一轮渐渐西垂的斜阳寒日。因为贫困无依而轮为人下之人的河湾,一身男子装束显得不伦不类,她急步匆匆地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京城街巷,几经辗转以后,她总算得知,蔡金丹小姐情思意恋的司马康正在城外军校,广招兵卒地操练兵马。
眼看日落西山、天色将晚,心急火燎的河湾在命令的驱使和严寒的催赶下,快步慌忙地奔向城外,随着降临的幕色,终于赶到了校场。只见三五成群的士兵,粗言嘈杂地进进出出,一脸焦急的河湾徘徊在陌生之地,东张西望以后,唯有匆忙上前拦住几个横行而来的士兵,她怯怯而问:“几位大哥,我想问……。”瞋目漠视的几个士兵当中,就听一人猛然打断:“小子,你来参军呀,今儿晚了,明儿个再来吧。”说完之后,便自行其事地迈步离去。
就是这几句随意之言,却使河湾如雷贯耳,她脚踏积雪而临风伫立,想那是非如麻的蔡府,那富贵堆砌的华屋,让人遭受了艰刻无比的身心屈辱,倘若不愿进墨者黑,将在恶梦当中无限轮回。人非草木,如此污浊人性的寒谷,只会把人沦为堕落丑陋的玩物,绝对不能为了迎合禽兽而自毁虎腹。
终于,别无选择的河湾做出了一个弱者自强的胆大决定,选择了一条逃离邪恶的奋勇路程!天地自然之中,人人皆有一席之地,谁能不怕无处栖息?已然天色将晚,身置茫茫黑暗,路边的枯草成了河湾的取暖避寒的宝物,与险恶冷漠的人心相比,荒草朽木对人间奉献了无尽的火热之情,昏昏欲睡的河湾在思幻阑珊之时,忆念着迢迢遥远的山水小宅,她想此坎坷路长,不禁心生悲怆,真是童年日日乐桃源,如今桃源路凄寒!
朝阳悄悄升起,草窝栖身的河湾那血肉之躯却还在寒风刺骨当中瑟瑟颤栗。一个连推带喊的声音似乎让她渐有知觉,睁开迷离双眼,四射的霞光和白雪的银光竟然晃晃刺目,当她看到一队强兵壮马之后,不由幡然清醒地猛然爬起,面对眼前的一位身着铠甲之人,冻至瑟缩的河湾唇齿颤抖地开口乞求:“大人,我是,是来参军的……。”这位中年将官目光怪异地打量着这个钻出草堆的‘毛头少年’,显得一脸不解:“天寒地冻的,你怎会在此过夜?”河湾连连点头地再次恳求:“大人,大人,收下我吧,我很需要帮助的,我一天一夜都没吃饭了。”中年将官流露不忍地回身吩咐:“来呀,先去给他拿两个馒头。”一名士兵应命而去。片刻以后,瑟瑟发抖的河湾看着两个热气喷香的白面馒头越来越近地送到眼前,她因极度饥寒,早已忽略羞惭,伸手抓过馒头,三口五口从有吃到无,只觉得味美十足,一队饱汉士兵眼见此景,全都挤眉弄眼地窃笑讥讽。
眼见此景的中年将官转身看向骏马之上的一位银盔将领,随后开口请示:“将军,如何是好?”潦倒不堪的河湾抬头仰望之时,简直惊呼所以,一路千辛万苦,方才追寻至此,终于找到了难得一见的司马康,她却已经另有主张。想那琐事缠身的煎熬人心之地,与其做个丧失人格的卑下奴婢,倒不如成为无名小卒且能为国尽己微薄之力,虽然同是位居人下,其人生价值却有千里之差。鼓足勇气的河湾,为成此愿而冲身上前:“司马将军,我不是来要饭的,我是来参军的,我愿意跟着你抗击西夏,保卫国家。”看着急于争取的落魄之人,凝视良久的司马康竟然若有所思地开口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司马?”不知为何?也是冰雪寒冬,也是旭日将升,眼前情景竟让司马康恍然堕入云雾之中!
听到此言,立于马前的河湾顿然慌恐而错愕呆愣,想到曾几何时?她在横冲直撞而义愤激昂之时,被这位将军剑指咽喉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今朝再次迎面相对,河湾依然周身狼狈,可上次是痛创如狂的顶撞,这次却带着有求于人的渴望,此时的河湾因为底气不足而显得格外紧张:“我,我猜的。”随后又慌忙改口:“不是,我是,是听说的,我叫河湾,司马将军,我想,我想参军。”迫切如愿的河湾不可自控地心慌胆颤,她在目不转睛地等待这位将军的一语决断。高高在上的司马康似有困惑却并未深究,他转向一旁的中年将官,轻轻地点了点头。就是这微微的回应,使得河湾幻想成真,在悲凉绝地,她似乎又重获生机!
边关快报在万民百官的惊恐之中接连而至,这国无宁日的大宋王朝外患又起,战争是比天降之灾更加让人失魂丧胆的巨大劫难。
早朝金殿当中,君臣皆是忧心忡忡,皇冠龙袍的赵顼端坐于龙椅,他放眼望去,显得龙颜阴郁:“西夏好战成性,一再扰乱和平,此次又与以往不同,西夏竟然倾巢出兵,以二十万大军攻打庆州城,边州百姓日日惶恐,朕亦寝食难安,如不兴师问罪,我大宋如何威立中原?”在边境祸患的焦虑之中,在龙威怒射的压力之下,文武百官的上奏之言显得十分珍贵。良久之后,就见文彦博肃穆持重地出班奏禀:“陛下息怒,夏人背信弃义,故然可恨可耻,但几年以来,我国水、旱、蝗、震等天降灾难,一再接连不断,而且富国无正术,强兵无良方,绝对不宜大动干戈。”一番守旧之词,正合元老之意,此言一出,便有老臣欲意呼应。
一席反战之论,顿使赵顼龙心不悦,他随后厉声反问:“难道面对西夏的跋扈嚣张,朕要在这赏景看戏地等到坐以待毙吗?”一见龙颜震怒,司马光随后庄严无畏地向上敬劝:“皇上,我朝可以先派使臣,前往西夏以礼相争,两国之间,应以诚恳之心做君子之交。”听完以后,赵顼含痛苦诉:“当年仁宗皇帝对西夏割地赔款、忍辱负重,可多年以来,西夏却一直把我大宋的仁慈友善当成软弱可欺,不光来者不拒,竟然一再无度索取,简直岂有此理。”犯君怒颜的司马光却显得一派稳正:“当年真宗皇帝与大辽订下‘澶渊之盟’,宋辽至今诚心互对,相安无事。由此可见,只有共享和平,才能造福生灵,所以,一国之君需要修德、用贤、节减,为人臣子需要忠君、利国、养民。特别是如今,面对内忧不断且外患连绵,上至明君,下至忠臣,只有长久守此良方,才能迎来我大宋王朝的千秋兴旺。”司马光的立国处世之法一向都是堂而皇之,满朝旧党也大有一呼百应之势!
对此一厢情愿的以忍为诚,不敢苟同的王安石排众而出地开口反驳:“陛下,对于夏人,大可不必有此奢望,多年的教训早已证明一个事实,野蛮西夏如同损人利己的窃贼,只爱护自己的家园却从不爱护别人的家园,更如凶狠残忍的强盗,只爱惜自己的身体却从不爱惜别人的身体,可想而知,用自身血肉来喂狼喂虎,根本无法改变狼虎恶性。”听到此言,司马光坚持己见:“两败皆伤,更不是妙计良方,宁愿顾全大局,不可玉石俱焚。”面对两厢争辩,赵顼一时陷入忧烦而更显一筹莫展:“西夏咄咄逼人,强征我国土,危害我国民,真是让人日夜困扰,这究竟该要如何是好呀?”为鬼为蜮的小小西夏,为大宋造成外患如麻,总会致人怒愤激发,可是空怀一腔志勇却又不知对其如何讨伐?
安静的大殿之中,王安石深沉思索以后,不由向上献策:“皇上,西夏倾巢出兵,必定国内空虚,如今王韶合纵吐蕃诸邦,已经大有进展,陛下可命王韶促使蕃邦,直捣夏人腹地,使得西夏难顾首尾,两面受创,如此一来,必解庆州之围。”赵顼听此可行之计,暂且扫去心头阴郁:“那就依卿之奏,速命王韶敦促吐蕃诸邦,出兵西夏兴庆府,解我大宋燃眉急。”圣旨一下,恭顺庄肃的殿内群臣连忙山呼万岁,重大决断之后,人心无不整齐一致地显示了这样一个规则:有功则是君主之功,有过则是臣子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