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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56各走曲径,各陷困境

资政殿当中的赵顼,此时正在无语闷坐,面前是口若悬河且滔滔不绝的御史刘挚,这位巧舌如簧的守旧之臣,在正唾星四溅地痛诋辱骂:“那些革新之徒,欺上瞒下,心机奸诈,不守旧制,无视国法,黑心铁胆,包天盖地,为鬼为蜮,横行如蟹,使得万民艰难,大穷大苦,可逃到天崖角落,也难逃这不良之策。新党中人,皆有蛇蝎之心,他们人前道德满口装,背日丧尽天地良,这些猫腹鼠辈,甘心辜负皇恩,甘心惹人痛恨。这些乱政之臣,良知化雾飞天外,早丢回改赤诚心,他们野心贪婪,喝民血汗,让大宋子民全都含恨含怨。真是可怜那些良民百姓,一日三餐奢望空,安居乐业第一梦,陛下呀陛下,狼心狗肺之人的无恶不作之举,使我大宋百姓,人皆日夜不宁,让我堂堂皇朝,从此祸害无穷呀。”一张铁嘴钢牙,伴着声泪俱下,谁人能够辩明真假?

忧心恼燥的赵顼听此激愤之言,一颗悬空之心更加烦乱不安,却只有一声长叹地出言相劝:“刘卿稍安勿燥,稍安勿燥,倘若新法害民,一有真凭实据,朕必定恢复旧制,罢除新法。”刘挚却是难以平复而更显痛心疾首:“臣的口中事实,纯属人间赏景,新法无端推行,使这朗朗乾坤遍地是不平,陛下呀陛下,王安石这个千古败类,他简直就是祸害天下的万罪之魁呀。”坐立不宁的赵顼听着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正在苦陷沉思之时,却忽听殿外传来阵阵哭叫之声,不禁恼然喝问:“殿外何人?竟敢如此喧哗?”内侍官李宪连忙急步上前回禀:“皇上,枢密使文彦博,文老大人似乎受了天大的屈辱,正在等着面君哭诉呢。”竟然有人敢对这位如同国宝的三朝元老侮辱不敬,赵顼顿时怒目叱令:“何人胆敢放肆?居然欺负文老爱卿,宣上殿来。”李宪懦懦恭听,匆忙遵旨而去。

片刻之后,就见老泪纵横的文彦博,老步踉跄地拉扯着衣冠不整的吕惠卿,随后跟着安静肃穆的王元泽和司马康。激愤不已的文彦博刚进殿门之时,还是满嘴谩骂,一见赵顼顿时嚎啕大哭地哽噎诉苦:“皇上呀皇上,老臣老来受辱,任人欺负,只能来见皇上最后一面了,天人永隔之后,但愿陛下还能记得老臣的一片赤胆忠心呀。”说完之后一把推开吕惠卿,跪坐在地,哭和上气不接下气。蒙头转向的吕惠卿一路之上,不由自主地受着拖拽之苦,刚被松开就猛退几步,他欲哭无泪之时,不由闷闷嘀咕:“年近古稀的人,手劲居然还这么大。”赵顼不知其因,不明何故?面对眼前的混乱阵式,连忙欠身安慰:“文老爱卿,不必伤心,一切全都由朕给你主持公道。”半坐半跪的文彦博半睁昏花老眼,面向国君,突然出语惊人:“皇上,实在是让老臣心头悲愤,这个吕惠卿羞辱老臣,臣可以容忍,可他辱没仁宗,实在让臣忍无可忍。皇上呀皇上,就让老臣到九泉之下,伺候仁宗皇帝和英宗皇帝去吧。”说到此处,又是掩面痛哭。

大惊失色的吕惠卿一听此言,顿时吓得腿软筋麻,他不能自支地伏跪于地,口齿打颤地慌忙分辨:“皇上啊皇上,微臣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辱没仁宗皇帝啊,微臣实在不知,文公此言到底是从何说起呀?”双手锤地的文彦博似乎已经抓住把柄,此时绝不放松:“吕惠卿,你休想狡辩,老夫一把年纪,怎能口出虚言来污蔑你这一无是处的狂妄小儿,你对你自己,可真是过于抬举。”转而面向赵顼:“皇上,这个奸臣贼子,敢做不敢当,他简直就是违逆祖宗,败坏朝纲。”此言一出,赵顼顿时勃然大怒:“吕惠卿,你竟敢目无君主,胆大包天,文老爱卿难道还能污陷于你不成?”听到皇上的怒语质问,吕惠卿顿时战战兢兢,已经唇齿失灵:“皇上恕罪,皇上英明啊,王大人和司马将军都可为臣做证呀,微臣冤枉呀,冤得好苦呀。”满腹苦水的吕惠卿一见这位三朝元老,又哭又闹,想置自己于性命不保,他忙又转向文彦博,浑身发抖地颤声乞求:“文公呀文公,举头三尺有神灵呀,我这可真是一缕冤魂含冤万缕呀。”随后仰面叫苦:“仁宗皇帝在上呀,帮小臣洗此不白之冤呀。”说话之时,连忙双掌合十地向上参拜。

却见理直气壮的文彦博昂然有力地擦干眼泪,移古接今地当众言事:“陛下,还容老臣从头说起,您对此事也定有耳闻,想当年贝州王则兵变,朝廷出兵久攻不下,老臣便自告奋勇地请旨挂帅,欲意献计破敌。仁宗皇帝只因老臣姓文,将‘文’字放在贝州‘贝’字的右侧,正是念败,所以当即准许,结果,老臣没让仁宗失望,剿平判军,生擒王则等一众贼首。还记得仁宗皇帝曾经大喜过望地告之百官说:文彦博之姓,乃是为我大宋息祸添福之姓氏。可是真没想到,就在今日,吕惠卿竟敢当着百姓士卒和这两个后进小辈的面前,硬说老臣的姓氏不好。陛下呀,吕惠卿不仅当众羞辱老臣,又在公然违抗仁宗,千真万确之事,这两个后进小辈都可为臣做证。”众人这才迟而缓之地明白了原来如此的陈年往事。

用心良苦且用意曲折的文彦博,以当初的有理之实,圆全了今日的无理之事,却让人因为口无忌讳而必然服罪,瞠目结舌的吕惠卿,一句无心之言,惹得大祸滔天,他在心中暗暗叫绝,口中却是叫苦不迭:“陛下恕罪呀,陛下恕罪呀,王则叛乱已有二十多年,微臣当时还小,怎知此中深奥?今日更是有口无心,恳请皇上开恩呀。”赵顼了解到想象之外的原委之事,一时难评此理,他瞬间火气消散,只有故作深沉地厉声出言:“吕惠卿,还不赶快扶起文公,赔礼谢罪。”受惊过度的吕惠卿连忙伸出颤抖的双手扶起这位‘陈年太岁’,然后垂躬做揖地极力献媚:“文老大人,您是大人不记小人过,海量肚腹帆船过,我是小辈无心,童言无忌,文公千万别往心里去。好姓呀好姓,绝妙的好姓,多么好的姓呀。”长出怨气的文彦博终于扬眉吐气,他昂身站起,却对吕惠卿的低声下气置之不理。

立于一旁且乐观此景的刘挚,随后不禁落井下石:“小人污毁君子可真是花样百出,二三十年的事,三言两语就想做罢,你早知现在赔礼谢罪,何必刚刚口出不逊。”暗积郁气的吕惠卿这才想起事出之因,他连忙转入正题地稳定了心神:“那都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语呀。皇上,臣与王大人还有司马将军正在公审案件之时,不想文大人竟会突然出现阻挠,才会发生如此这般之事。而且刚才,臣已审知,东明县的上千农民进京状告免役法,完全是有人恶意策划,企图破坏新法,他们不思国困民乏,只知欺上瞒下,竟然让四等民户交纳三等民户的免役钱,致使百姓不堪重负且不明真相地反对新法。这抗拒法令的不轨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臣正欲缉捕罪官刘挚,谁知居然半路杀出个文大人,横栏竖阻,横加干涉,否则恶人先告状的刘挚怎敢前来扰乱圣听,谗言误国。”吕惠卿在陈述之时还处于心惊肉跳,等他论理滔滔而一气说完之后,才稍稍挺直了脊梁。

方然醒悟的赵顼听此迂回缘故,彻底心中有数。此时此刻,几位各自有理之臣皆是稳立无语,沉默之中,众人的隔腹之心却在加速狂跳,赵顼无意之间的轻拍桌案,竟把几人吓了颤然一跳,再听皇上的一声轻叹,各自又是惊心猛跳。忽然,圣意难料的赵顼蹙眉而问:“如此说来,文老爱卿,你是知情之人?”坦然自处的文彦博依旧持重自若:“皇上,新法害国,世人共知,老臣都是为了我大宋江山的长治久安。”听完以后,赵顼显得叹然失望:“原来,老爱卿确知实情。”此时的吕惠卿虽然心有余悸,却不禁愤言痛斥:“皇上,何止知情?这位口口声声为我大宋长治久安的元老之臣,必然就是幕后策划的从中捣鬼之人。如今又在善设机巧地引人入瓮,误国误民之时竟然还在满口仁义,真是大奸小丑,为老不尊。”郁气难舒的吕惠卿在说话之时,虽然不敢对人正视,却在咬牙切齿。

浮出水面的文彦博似乎威严不可侵犯,他挺身而立地口出豪言:“陛下,老臣敢作敢当且问心无愧,试问没有王安石的变法之行,又怎有老臣的今日之为?皇上可以治老臣的罪,但不可抹煞老臣的忠心。”赵顼听后,真是苦含无奈:“遥想早年,范仲淹的庆历新政,文老爱卿可是支持的呀。”文彦博不由夺理自辩:“皇上,范仲淹是豪杰,知道临危止步,老臣以其为戒,在改过之后,早已幡然悔悟。”闻听此言,赵顼更加心烦意乱且又焦虑难安:“新法正是国之出路,卿等为何屡屡横栏竖阻?百姓皆是无辜之人,而且除民疾苦亦是为官之本,卿等只知一味反对新法,难道看不见百姓全都欢迎变法吗?”看着这位屹立三朝的银发老臣,赵顼欲意赦免又难服众心,可欲意惩罚却又不忍于心。

一派昂然的文彦博自恃资深无畏,他此时不再藏头露尾,而是公然反对:“皇上,您是用士大夫统治天下,还是用无知小民统治天下?陛下难道为了几个愚昧农民,宁愿舍弃辅国之臣吗?就连孔老夫子都是以礼为尊、以官为贵,孟老夫子也曾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官就是官,民就是民,岂能上下相反,颠倒贵贱?”刘挚连忙趁火加柴:“陛下,您要果断力行,废除新法,否则王安石将要逆转乾坤呀。”忍无可忍的赵顼顿时龙颜震怒:“大胆刘挚,你身为朕的耳目之官,欺君欺民,黑白不分,如今铁证如山,还在诋毁新法,你扰乱朝纲,简直大逆不道。”闻言惊醒的刘挚理尽词穷,在自食恶果之时,才陷入惶恐地苦叫一声:“皇上……。”语含畏罪,不由屈膝而跪。

面对恶意策划的阴谋祸乱,赵顼的恼怒之怨有增无减,他随后口出愤慨之言:“朕一向重用御史谏官,可你们却一再让朕双耳失聪,双眼失明,使朕不知实情而险酿大错。可恨之人,实在可恶至极,大胆刘挚,革去御史之职,听凭发落。”随后又怒火难消地看向文彦博:“你是有功于国之人,朕念你一时糊涂,居家待罪去吧。”真相大白,圣旨难改,二人只能败丧认罚地跪地谢恩。一场轮流受困的混乱纠纷到此结束,几人可谓祸福相依,各有得失,吕惠卿终于扬眉吐气,不由得抬头挺胸,忽听赵顼开口点名:“吕惠卿。”一脸庄肃的吕惠卿高声而应:“微臣在。”赵顼全面顾忌地大事化小:“东明县另择良吏安抚百姓,贾藩也不要惩之太重,以免招至他人对新法的无端怨恨。”吕惠卿连忙躬身敬拜:“皇上决策英明,微臣遵旨。”对于已然推行于世的革新之法,赵顼在绝然无望之中又重燃期望,他也比较满意如此结局,毕竟让他失望的不是革新之法。平定乱局的赵顼似乎长舒郁气:“王元泽和司马康暂且留下,其他人等,全都退下吧。”圣命一出,几个民上之官,君下之臣,全都心情各异而敬遵圣旨地各行其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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