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柴门小院当中,恐乎所以的守诚娘,看着森森威立的两排士卫,最怕横祸临头。她不由慌手慌脚地上前乞求:“大人呀,恕罪呀,俺家不娶了,俺家不娶了,谁知她是宰相儿媳又是将军之妻呀?大人,俺家根本不知道她是啥来路呀,早知道的话谁敢娶她呀,大人呀,俺家可是远近文明的老实人家呀……。”看着守诚娘噎噎抽泣,似乎受害非浅,自有安排的司马康竟然开口出言:“你不必惊慌,本将军特来赠你文银五百两,希望你为其子,另择佳偶。”听完之后,守诚娘顿时停止哭泣而转惊为喜,她双眼直愣地看着一名士卫手捧沉甸甸的晃晃白银步步临近,不由激切热望地连声念叨:“银子,这么多银子啊!五百两的银子,都是给俺的呀。”此时此刻,即便没有让她魂牵梦萦的遥远夫君,也已美梦成真。
守诚娘的数载寄托,似在瞬间有了着落,她手攥前襟,就在兜住银子的圆梦时刻,却见守诚扑近跟前地连声央求:“娘,娘,俺不要银子,俺只要媳妇。”守诚娘却扎紧前怀而毫不放松:“有了银子,还怕没有媳妇,这好事成坏事,坏事又变好事了,咱不要宰相儿媳,也不要将军之妻,咱有银子,有这么多白花花又明晃晃的银锭子,咱什么样的媳妇娶不上。”看着母子二人拉拉扯扯,目的相佐,难以回顾的河湾顿感无可奈何:“大娘,我所拥有的金银又何止这区区五百两之数,所谓的钱财即便不是粪土,也并不是什么贵比真情的稀世宝物啊!”不忍怀念的河湾,那心中回旋的一团残梦,此时已经雾散云空,她随后不由轻轻一叹地出言规劝:“守诚,你善良能干,重情重义,不能嫁给你,是我没有福气。”听到激愤之言,紧拥河湾的司马康难以隐忍地开口强迫:“我不准你在此地久留,跟我走。”看着河湾落落失神地萧萧离去,难以自控的守诚泪光闪闪地放声呼喊:“河湾,你是好人,你在俺心里永远都是好人,俺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河湾稍稍驻足而轻轻摇头,已是万事皆休。这颗缘来缘去的青涩之果,始于花开,终至花落,从此以后,人们再也没有听到守诚娘对守诚爹的苦苦盼望!
垂落的夕阳,映有万道霞光,穿过绿野花香,处处皆有田园芬芳。
信步游走的河湾忽然被如影随行的司马康横身拦住去路,静默之中,河湾缓缓抬头,所出之言,字字冰寒:“金钱有乐善无穷的价值,权力有功德无量的神圣,你如此玩弄权柄,竟用这些卑劣的手段来欺压老实厚道的农民百姓,虽然我们对你无可奈何,可你自己,难道就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留恋旧情的司马康对她凝眸注视地颤声而问:“我又让你失望了是不是?你以为你就没有让我失望吗?你尽可以在此栖身,而且一直都非常安稳,可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地选择嫁人,真是让我伤透了心。你知不知道,我请旨驻守在此,就是为了对你默默守候,你凭什么就不能为我所求?”自从京城被拒,司马康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他不怕远在人心之外,只想独自等待,但求这份长驻心灵的深情厚爱可以从头再来!
得知此举的河湾竟然不给机会地肃然责备:“早已万事皆休,又何苦默默守候?司马康,你的位置还是那么高高在上,可你的行为却总是不够坦荡,司马康,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我只喜欢平淡平凡的自在生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也不要再来为难我。”听到此言,司马康凄声反问:“难道我任何的所作所为,在你心中全部都是卑劣行为吗?我真是不明白,你对所有的人全都那样好,为何对我却这么不公平?”静静听完,河湾思绪无限地淡漠而言:“其实,这世间有很多人都在爱惜你,只是你自己,不去爱惜自己。”司马康闻言激动且满怀憧憬:“你我一直相爱,却始终不能相依相守,我对你的爱永无尽头,但我们的生命毕竟有限,请给我一次机会,能让我和你永结同心,梦圆秦晋。”相思穿越风云,真情重过千金,看着爱至刻骨之人,司马康只想旧梦重温。
迎向清风的河湾远望天际,却是幽思难寄,她随后徐徐道出心底深意:“我与我的丈夫虽然已是天人永隔,但我们之间的真情,永远不会化为乌有,人所做过的事,必然各自为证,想把玷污的人生一笔勾销,比登天还难。”听此直言相告,让人怒火中烧,司马康无以排遣的心头悲愁,纠扯着从未消失的爱恨情仇,在夜幕恍惚之间,伴随月缺风残,他怀着哀怨滚滚,此刻咄咄逼人:“我是君子,你离我远去,我是小人,你对我唾弃。王元泽可以让你死心塌地,但事到如今,我究竟哪里不值得让你回心转意?你再敢对我的真心真意,这般置之不理,我就让你对任何的其他选择,全都追悔莫及。”听此执意胁迫,河湾却是不屈不折而显得从容不迫:“我已经无欲无求,更加无忧无虑,我还依然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少行不义不事。”此时的晚霞弥漫着西天,暮色有深有浅,已是天日将晚。
情缘遥遥更远,人心冷漠依然,河湾在绕行离去以后,刚走几步,却见数米之外,火光灼灼,她顿时揪心震撼而波澜狂掀,因为印证着自己和王元泽相亲相爱的诗词书画,已在顷刻之间化做灰烟。那种珍贵,岂能用心爱来形容,那种破坏,岂能用代替来完整。痛彻心肝的河湾僵立良久而猛然回身冲向司马康,抓扯着他的衣衫,恨光直视地怒斥呐喊:“我曾对你刻骨铭心地思念,我曾对你不顾一切地留恋,直到现在,那段流逝无痕的前尘往事,让我不留任何遗憾。司马康,你还能怎样对我?羞辱、欺压、威胁、甚至毁灭,你无论如何,都将一无所获。”面对河湾无可奈何的疯狂举措,司马康沉稳伫立地缓缓出语:“你我二人,原本不需要这种方式来面对彼此,但你若是执迷不悟,我只能让你走投无路。你今天受到的所有伤害,我在此之前,都曾承受,其实选择爱,还是选择恨,只在你的一念之间。”数年萦怀的一段前缘,把一颗牵挂之心积满了情仇恩怨,在时过境迁以后,只想让人恨到相依方始休,爱到比翼共白头!
忆念往昔的河湾,看着随风而逝的诗词书画,似显冷静地放开了司马康,她的盈泪双眼望向无尽蓝暮,口中之言却是幽幽凄楚:“我与元泽的恩爱情深,已经铭刻在心,永不化为灰烬!司马康,事到如今,我对你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能否让你领会。记得我在年幼之时,曾有一次,这颍川城中的丁家富商,打算用双倍的价钱来购买我爹采制的草药,可是当天夜里,我爹却对那倾盆大雨之下的草药弃之不顾。在我渐渐长大以后,我爹说过的那两句话,依然让我铭记在心。”眼观繁星的河湾,百倍沉痛地随后吟诵:“恶木有阴不能栖,危楼虽高不能息。”听到字字穿心之言,司马康只觉人格尽毁,痴情成灰,他泪光流露地开口重复:“恶木有阴不能栖,危楼虽高不能息。恶木……?危楼……?”看着河湾绝情绝意地决心离去,他回想自己的百经痛苦,百渡孤独,唯有狠心狠意地狠下孤注,你不退步则我不服输,司马康不得不踏上难以结束的一条不归之路!
坦荡无畏的河湾此时似乎毫无牵绊,可当她再次抬头,却已魂飞魄散,只见映红夜空的,不是天边的残霞,而是自己的立锥之地——山水小宅,河湾真的面临别无选择,因为灰飞烟灭的并非只有她的栖身居所,那宁守旧情的誓言和远离危楼的心愿,仿佛再也难以顾念,她立刻转身而回地奔向司马康,已是惊悸慌措而不知若何:“司马康,你快救火,我什么都答应你,司马康,赶快救火啊。”冷静自若的司马康随后逼视而言:“不要叫我的名字,从今以后,叫我相公。”毫不迟疑的河湾立刻顺从:“相公,快救火,求你了,救我的书稿,我爹留给我的医药书稿。”听到此言,恍然方知的司马康已经无暇多想,他刚要命令士兵去阻止漫延火势,可在瞬息之间,就见那一座火屋,已然难以抢救地轰然倒塌。
星月之下,暗幕当中,河湾看着雄燃的烈火和冲天的烟波,她安贫乐道的愿望和继承父志的梦想,似乎一同飞向西方!面对过无可赎的司马康,弱不禁风的河湾含着迷离泪光,已是渺茫无望:“你既然把我的医药书稿化为灰烬,不如也把我一同葬送了吧。”河湾的身体飘飘欲燃,仿佛走在浓烟迷雾之间,可一丝轻风,却将她绊倒于无尽的黑暗。难圆夙愿的司马康丧失了神志,也同时焚毁了河湾的心志。清月之下的这缕孤影,心中只剩纷扰重重:爱也苦,恨也苦,爱恨并驱,进退维谷,旧梦沦回千百度,心魂妄断情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