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不知隐情,紧抓难圆之梦,河湾一时陷入哀痛!却见站在一旁的守诚关切而问:“不知俺爹都说啥了,他啥时能回来,说没说?”面对一份思亲之情,河湾不忍惊碎,她沉沉暗思,便决定埋起真相,所以只能把人蒙在鼓中:“你爹远在天边,他让你好好照顾你的母亲。”守诚听后,憨然点头:“那当然,俺爹就算不说,俺也得好好侍候俺娘,俺娘等他二十年,俺那时还抱在怀里吃奶呢,等俺慢慢长大以后,俺娘逢人就说,俺爹赚钱发财,就会衣锦还乡,俺娘总想着年轻时候,衣暖食足的好日子。”守诚身在苦中不知苦,心中却很为母亲含屈叫苦。
透知原尾的河湾一声叹息而将错就错:“你爹让你们自己保重,不必对他再有牵挂。”守诚别无奢求,却满口为母不平:“俺倒不惦记别的,要是有一天见了面,俺就想问问他,为啥让俺娘不明不白地苦等二十年,男子大汉的,不能干这么苟且的事。反正俺没享过福,更不怕吃苦,等俺娘病好了,就算俺爹不回来,俺就靠苦干实干,也保证让俺娘享福。”守诚说话之时,将这一纸休书仔细折好,然后匆匆送回。想他不思远梦、只担近忧,河湾不禁油然起敬。此刻正午刚过,最是烈日烤人之时,憨憨而笑的守诚,步步踏实而满心欢喜地跟着河湾取药去了。
一如既往的河湾在平凡的生活当中,安然于平和的心情,在平淡的岁月当中,享受着平静的美好,那份内心的洁净与自然的清宁,最是让人乐在其中。可忽有一日,河湾在晌午之后,刚一踏回家门,便看到竹门旁边放着一捆干柴和两只野兔,这怪异之事,接连几日,竟会天天如此,让人不得不一探究竟。
一个万里晴空之日,正午一过,就见挥汗如雨的守诚匆匆跑来,他背着干柴,拎着野兔,悄悄地放在竹门之外,可刚刚转身,却惊见河湾近在面前,守诚一团心虚,万分窘措,不由目含羞涩地垂头憨笑。河湾也随之微笑,然后温和出言:“守诚,你这一片好心,到是让我觉得受之有愧了。”守诚不敢抬头地开口支吾:“你不光是个好人,更是俺的贵人,你有啥愧?俺娘的经好多了,俺这一放心,砍柴打猎可顺手了,反正,豁出一切,俺也得报答你。”河湾对此感恩之举,只能出言相劝:“行医治病,就是大夫的本职,哪有报答之理?前两天的野兔我收下了,再收的话,可就是妄得不义之财了。”守诚此时更显矜持局促:“俺打几只兔子算啥呀,你给俺娘治病,看俺实在没钱,也不硬要,还不对俺瞧不起,俺这辈子都忘不了你这么好的人。”守诚说完以后,竟然紧张得面红耳赤,无颜以对。
莫名其妙的河湾依旧坦然相对:“人家都说,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就如同,你有所求,我正有能力相帮,但这野兔却不是我非要不可的东西……。”河湾没等说完,就听守诚满口朴直地焦急而问:“你是不是嫌俺了,俺穷是穷,俺没啥宝贝能让人瞧得起,可俺是诚心诚意的,俺浑身上下,啥也没有,就有这点心意,你咋还看不上眼呀?”河湾不知自己的执意拒绝,竟在无意之中,伤人诚心,她连忙出言解释:“当然不是,因为我从小就在山村长大,在这生活,是饿不着我的。”听到此处,守诚一时情急地坦露了情意:“别说几只野兔,就是让俺侍候你一辈子,俺心里都愿意,你一个女的,在这山里钻来钻去的,俺看着,都要,都要心疼死了。”守诚表白此情,已经热血沸腾,更加心神惶恐,还不等河湾说话,他便撒腿就跑,看着远去的背影,河湾方才了然于心,不禁无奈而笑。
自此之后,河湾门前,干柴野兔依然不断,她为求心安,不得不再次拦住守诚。迎面相对之时,本就心怀忐忑的守诚,竟然羞至自欺,他放下干柴野兔,再次准备逃离,可刚跑几步,就听河湾随后高呼:“守诚,你站住,守诚,你和你娘一定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我又怎么忍心,夺人口中之食,拿人所需之物呢。”却见守诚缓缓回身之后,几欲开口,终于不再顾忌地表露情意,可那几句难以启齿之言,竟然问得自己心惊胆颤:“你能不能看上俺?俺虽不识字,但俺也懂道理,俺虽没学问,但俺也有主意,只要你不嫌俺,俺就知足,俺为你拼命都行。”一腔真挚的守诚捧出火热的爱意,等待回应之时,紧张得大汗淋漓。
一片真心,突然得让人措手不及,河湾唯有直言相拒:“我是个寡妇,已经快到三十岁了,你才二十刚过,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好的缘分。”守诚听后,却显得异常激动:“差个几岁算啥呀,俺不怕那个,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你嫌俺。但俺这心里头,还是天天惦记你,俺只知道,你是好人,俺也是好人,俺有手有脚有力气,俺能养活你,俺一直疼你疼到老,绝不像俺爹那样对待俺娘,你想不想跟俺好?”一见河湾垂头叹息,这个七尺男儿竟然泪光闪烁地急迫追问:“你说呀,你到底想不想跟俺好?你快说,你快说呀,你要真是看不上俺你就直说,俺不是那种赖皮缠,你快说呀,俺这心都要烧着了,你到底愿不愿意跟俺好?”这个异常激动的热血青年,看着静立良久河湾,半晌无言,竟然陷入了痛失爱恋一般,他泪流满面且显得自愧形惭,随后恋恋不舍又凄惶失意地转身欲去,谁知河湾竟会突然开口,她双目清澄地轻轻点头:“守诚,我愿意。”陷入深忆的河湾此时回想着王元泽所说的最终归宿,仿佛他音容宛在,真是让人暖透心怀。
听此回应,实现梦想的守诚迅速回转,竟又情不自禁地雀跃欢呼,忙又自敛自控地约束举动,一派窘促之时,居然喜极而泣:“俺要做你男人了,俺的一切全都是你的了,俺打的野兔,你能安心吃了吧?”河湾微微点头:“好。”守诚听后,不禁喜兴冲冲且信誓旦旦:“俺现在就回去告诉俺娘,然后准备准备,收拾收拾,就来娶你,俺若是请不起花轿,俺就翻山跃岭,背也要把你背回家,你看行不行?”河湾再次点头:“好。”欣喜若狂的守诚依依难舍地离开之时,簇起了浓眉,哭湿了大眼,他步步后退地看着河湾,越来越远还不肯回身,他再退几步,开口又喊:“你等着俺,俺很快就来娶你。”河湾轻轻挥手,以示安慰,守诚这才舍得转身,然后用足了力气,心急火燎地拼命奔跑,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这是一个‘云淡风轻艳阳媚’的喜庆之日,当满头大汗的守诚背着头蒙喜帕的新娘,踏进大敞四开的柴门土院,只听远邻近舍全都欢腾一片,那些乡音土语虽然似显粗俗,但却表达着他们内心的祝福。衣装整洁的守诚真是百倍精神,他的脸上,始终挂着黄金一般的灿烂笑容,守诚娘也穿上了压在箱底的艳彩红袍,身体大好以后,这位老妇依然显得哀哀伤感:“俺年轻的时候,嫁人多风光,可轮到儿子娶媳妇,却是一穷二白,也不知道你爹到底啥时候能回来?”守诚却是心满意足而别无所求:“娘,俺觉着,风光不如踏实好,俺娶这媳妇谁都比不了。”蒙着盖头的河湾虽然没穿凤冠霞帔,但浑身上下依然透出端庄秀丽。
在鼎沸热议之中,忽听一位长者亮嗓高喊:“吉时已到,吉时已到,拜天地喽。”屯邻乡户全都聚拢过来,跷足观望。手持铜锣的老者,此时挥棒一敲,铜锣震响以后,才听老者扬声主持:“一拜天地。”可与此同时,难以预想的意外之事竟会突然降临,就听几声骏马嘶鸣之后,乡亲百姓一阵骚动只剩鸦雀无声。
喜帕之下的河湾对这顷刻之间的迥异变化,不知是何原因?但却隐隐感到,似乎有人步步临近,她正觉怪异,所蒙盖头居然被人伸手揭开,河湾的困惑目光,顿时充满惊愕,万般难料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威不可仰的司马康,她不由自主地抖步后退,却被惶然在侧的守诚一把扶住。目的明确的司马康见此情景,不禁跨步上前,伸手拉过河湾,大惊失色的守诚却紧拽不放地连声乞求:“大人,千万别打俺媳妇,你要打就打俺吧。”看到有人对河湾如此维护,司马康顿然恼怒:“放手,她本是我的妻子。”这个旧爱之人明明呆在山野乡村安居此身,可她竟敢突然嫁人,使司马康疑惑在怀而难以容忍,真是煎熬了这颗不舍不弃的牵挂之心。
面对衣冠楚楚又威风凛凛的眼前高官,守诚随后双膝跪倒地向上央告:“大人,她是俺媳妇,她马上就要和俺拜天地了,俺媳妇是好人,如果哪里得罪了你,俺什么罪都能替她受。”司马康听到此处,更是横眉立目:“住口,你还想和她拜天拜地,你想不想知道,她是何人?”急急切切的守诚一心朴实而口出真挚:“俺媳妇是好人,大人,俺媳妇她真是好人……。”司马康不由厉声打断:“你住口,我来告诉你,她原本曾是名满天下的变法宰相,王安石的长子之媳。而后来,她又成为镇守颖川的将军司马康之妻,你本是安善良民,自应找个邻家淑女,何必要娶个有夫之妇呢?”听到此言,顿时满堂震惊,四下皆是议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