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愿成空的河湾被旺财前头指引着刚要离府出门,却听眉飞色舞的旺财,紧跟上前地吐出窃喜之言:“嘿,我的小寡妇,你以后偷偷摸摸地跟着我就行,我保准让你享清福又有口福,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老爷可是家大业大,牙缝里漏出来的粮食都够咱两口子养活孙子的啦。”淡然而然的河湾不由冷冷出言:“我是个克夫之人,怎么配得上你呢。”旺财鄙然怯步地看人离去,深觉可惜地撇嘴叹气。忽听另一家仆快步上前地开口询问:“我说旺财,站这看什么呢?”却见旺财大大乎乎地自吹自擂:“老爷给我说个媳妇,本来已经送上门了,我看她模样长得还真行,就是嫌她不会说话,我没西要她,这不刚给打发回去了吗?话都不会说,谁能要这样的……。”旺财踮脚张望而久不转头,不光念念有词还在啧啧不休。
那个家仆听完之后,不禁咧嘴一笑:“旺财,我看你别说金银美女,就是成佛成仙,那又有何难?”一听此言,双眼发光的旺财连连巴结地急声追问:“我的亲哥哥,快把这绝招告诉我呀。”姿势卑缩的旺财猫腰俯耳之时,就听那个家仆开口直言:“就是用吹牛的办法呗,要啥有啥,不过对老爷夫人,这绝招可就不灵了。”听到弦外之音,恼羞成怒的旺财气得咬牙瞪眼:“装几回孙子怎么了?我能喝上残酒,能吃上剩肉,睁大眼睛瞅一瞅,我照样长得体胖如牛。”那位家仆只怕旺财蛮缠不休,连忙开了引诱之口:“你说胖就是了,别喘别喘了,快走吧,今早老爷剩下了不少好酒好菜,一会儿都让别的下人抢没了。”旺财听后,顿时大惊失色:“你怎么才说呀,都怪那没人要的穷寡妇,她可真是太耽误事了。”这个志残匹夫说话之时,转怒为喜又抢步在前地快跑而去了。
离开周府的河湾走在太阳光下、瑞雪之间,那滴落成冰的两行泪水,怎么流也流不完,她此时带着无以复加的深悲巨痛,一路不停地失声吟诵:“吾尝奇华佗,肠胃真割剖。神膏既敷之,顷刻活残朽。昔闻今则信,绝伎世尝有。堂堂颍川士,察脉极渊薮。珍丸起病瘠,鲙虫随泄呕。挛足四五年,下针使之走。一言倘不合,万金莫可诱。又复能赋诗,往往吹琼玖。卷纸夸速成,语怪若神授。名声动京洛,踪迹晦莨莠。相逢但长笑,遇饮辄掩口。独醒竟何如,无乃寡俗偶?顾非避世翁,疑是壁中叟。安得斯人术,付之经国手。吾尝奇华佗,肠胃真割剖。神膏既敷之,顷刻活残朽……。”那无义无德之人,羞耻之心太薄,私利之欲太重,把与世无争的一颗赤子之心,伤得有始无终!
春风绽放了桃花,夏日映红了荷花,秋霜唤醒了菊花,冬雪飘开了梅花,世人在永不停止的忙碌当中,又渡过了一个秋冬春夏。有的人依然奔赴繁华,有的人还在大地收瓜,无论这些所作所为价值几何?人间万事都在充实着世人的一生!
清心寡欲的河湾带着一份朴实安淡,栖身于山野田园,自有净雅清欢。一个炎炎夏日,河湾肩背竹篓,头戴草帽,进入绿林深处搜索草药,半晌下来,其获其乐更胜其辛其苦。汗流浃背的河湾正感劳累之时,刚要就地休息,却隐约听到阵阵抽泣,她寻声走近之后,见到一个糙衣破衫的年轻汉子,正在手持斧头,狂砸乱砍地摧残着脚下的草木,仔细再看,河湾大吃一惊,对此暴殄天物,连忙上前阻止:“别砍,别砍,好好的东西,这不是给糟蹋了吗……。”就见男子猛然回身,不顾汗泪满面地粗野叫喊:“俺就砍,就砍,你瞎管俺干啥?”河湾吓得抖步后退,不禁无奈一叹:“可惜了这么好的草药。”她发出一声叹惜,便转身欲去。
闻听此言的男子突然静止,他呆愣片刻,连忙抓起两把烂草,又急步紧追地阻拦而问:“你刚才说啥?草药,你咋知道这是草药?”对此毛躁之举,河湾错愕出语:“我就在这一带行医,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草药。”听到此言,就见男子猛然跪倒,随后连连磕头地大声哀求:“你救救俺娘吧,求你救救俺娘吧,俺求你了,俺娘病得不行了,你救救俺娘,俺给你磕头了。”听此哀求之声,方知泪流男儿面临无奈困境,看着眼前的艰难之人,河湾岂能见死不救,她伸手欲扶地出言劝慰:“你先起来,站起来再说。”男子不但执意不起,竟然抓起河湾的手,猛打自己脸颊,又一迭连声地吐出歉意:“你打俺出气,使劲打俺,只要你不怪俺,不生气就行。”河湾难以挣脱,不由急切提醒:“那你还不赶快前边带路,治病可是耽误不得的。”男子听后,立刻转悲为喜地纵身跳起:“只要你给俺娘看病,叫俺干啥都行。”见此情景,河湾淡然一笑,就见那浓眉大眼的强壮男子激切冲动地夺过河湾的肩上竹篓,然后便披荆斩棘地前头带路。
在一个深涧山壑,隐映着一片炊烟四起的小小村落,穿过弯曲小路以后,男子带着河湾进了一座荒凉土院。心急火燎的男子此时脚步急促地推门进房,随之手抹热泪地叫了两声:“娘,娘……。”河湾跟进茅屋,眼前一目了然,就见暗室当中的朽木床板之上,躺着一个白发苍容的半百老妪,随后听到老妪孱孱弱弱地哑声呼唤:“守诚呀,守诚,你可回来了呀……。”听着母亲一阵猛咳,扑在床前的守诚揪疼孝心地连声安慰:“娘,娘,儿子没能耐孝敬你,让你受苦了,娘,俺今天,真的请到大夫了,大夫来了,大夫真来了。”河湾急步临近之后,被老妪奋力伸出的干枯老手一把抓住,她连咳带喘地悲声哭诉:“大夫,俺老了,年轻的时候,俺可好了,大夫,俺丈夫还没回来呢,俺不能死呀,俺要等俺丈夫回来呀,你大慈大悲,千万别让俺断气呀。”那虚弱的气息,无力的哀求,在河湾的耳边听得字真意切,一个心头夙愿,许是老人的全部寄托。
恻隐生怜的河湾好言安抚以后,便不再说话,看着老妪泪眼斜卧,她切脉诊断,偶有所问之时,已然了解病情,知此沉积之病,在平凡人家如同泰山压顶。便对热泪等待的守诚,她和缓而言:“老人家虽然患病已久,但并非不治之症,我给你开个药方,你可以照方抓药,然后再慢慢为你娘调养。”守诚先是异常欢喜,听着听着,竟然困窘无语。河湾莫名所以,便再次说明利害:“病在体内,应该尽早医治,延误不得呀。”此时的卧床老妪,强撑欲起地断续出语:“守诚呀,娘能挺住,等你爹回来,咱就,就有钱买药了。”一愁不展地守诚连忙扶住母亲,他泪花滚滚且字字狠心:“娘,你别惦记爹了,他恐怕是不会回来呢?等儿子赚够了钱,再给你治病吧。”听到此言的老妪竟是抖然激动地愤然斥责:“胡说,你爹能回,一定能回,一定捧着万贯金钱而回,你这孩子以后不准胡说,我还没病死就先被你气死了!”看着母亲情绪失控,守诚只好连声附和地急急安抚。
想起那些‘人仗富势骄且奢’,可眼前却是‘人到穷时落寞多’,河湾看此情景,得知一线生机,居然为钱所阻,立刻慷慨相助:“大娘别急,我看不如这样,以上几味药,我的家中,都有储存,守诚,不如你随我先去把药取来,也好尽快为老人去除病痛。”这难倒好汉的眼下之急,竟因得遇善心便迎刃而解,使这位七尺男儿,不但再次泪湿衣襟且又更显感激不尽:“夫人呀,你对俺这可是大恩大德呀,俺得涌泉相报才是。”床上老妪更是激动得泪眼昏花:“这是老天不愿让俺死,等俺有了出头之日,定能享着后福,大夫呀,等守诚他爹回来,俺肯定多给你钱。”河湾略略点头,看着守诚娘深觉心安,她自以助人为乐。
走出房门,站在阳光当中,擦干泪眼的守诚竟又显得心事重重,他不禁抓耳挠腮,对着河湾憨厚而笑:“俺还有个事想求求你,你可别寻思俺是刚得着一寸又想讨一尺啊?”见他腼腆含羞,河湾轻声一笑:“那就要看你讨这一尺我是否有力相助了。”守诚此时满怀期待而问:“你们当大夫的人,是不是都识字呀?”河湾怡然大方地微微点头:“倒认识一些。”守诚更显惭声愧色:“十年前,俺爹托人给俺娘捎了封信,俺和俺娘都不识字,俺求邻村的刘秀才给俺看看写的是啥,可他想跟俺要十个铜板,他说他读书多年,点灯熬油的不能白费腊,俺就……,可不知写啥又心里没底,所以俺想求你帮忙看看,行不行?”听此举手之劳,河湾随即答应:“那你把信取来吧。”守诚连连作揖地转身而去。片刻之后,又匆匆而回地递上书信,不由随口讲诉:“这是俺娘的宝贝,临睡前不摸一摸,都睡不着觉,俺明白俺娘的心里就盼着俺爹回来呢,可谁知道俺爹啥时候能回来呀?”河湾接过之后,展开泛黄的信纸,竟然乍看呆愣,她面对一纸休书,真是欲诉还休,可心许虚幻又未老先衰的老妇,却还在强迫自己坚持守株,执着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