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无私给予,再加上老百姓的勤劳智慧,千家万户自会收获遍布于世的丰富宝贝。就如同在这十月金秋的闹市街头,衣、食、果、蔬,人们各取所需,赤、橙、黄、绿,处处琳琅满目,卖者高声吆喝,买者往来交错,都因各自的收获,而满足着昌盛安乐的兴旺生活。
眼看蓬勃,感受和谐,让人心头舒畅。一对老夫老妇牵着一匹驮物老马,夹在悠哉闲逛的人群当中,正欲穿城而出。与此同时,守在城门的沈括,仔细辨认方才认出,他急步上前而双手抱腕地慨然一叹:“大人,夫人,你们走的可真是从容啊!”一肩秋霜、两袖秋风的迟暮老者,则是谈笑风生:“昨天朝中为宰相,明日林下做神仙嘛。”沈括听后,叹了又叹地含苦而言:“大人啊,您这一去,不知朝中此后,风云又将如何变幻呀?”似是归林神仙,一身布衣随闲,心绪复杂的王安石却有万般忧憾:“行若不成,思又何用啊?”沈括虽然愁绪依旧,却自知莫对离人谈忧,他不禁敬然含笑:“成或不CD有黄河泰山之重,沈括已经理解了大人的从容。今日,一为大人和夫人送行,二来,沈括有物相赠。”眼前风露阵阵,深秋寒意袭人,上有几朵孤云,更有南归雁群!
几人立于城门出口,王安石不由期待而笑:“沈括所送之物,必定与众不同。”就见沈括接过家丁手中的一个瓷罐,然后揭盖点指:“大人请看,就是这个。”王安石看着罐中的漆黑油亮之物,不禁惑然而问:“这是何物?”沈括怡然而笑:“这个东西可不得了,它是从地底下冒上来的,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石油’。”王安石定睛细看地重复似问:“石油?”沈括随后慧眼高瞻地口出预言:“对,石油,大人回到江宁,必定难离笔墨,可以用它点灯照明,还可用它制成油烟墨汁。我敢推断,此物将来,必定大行于世。”王安石听完之后而欣然接受:“那这地底下冒出来的石油,可真是个宝贝呀,多谢,多谢。”沈括由衷尊崇地拱手相送:“大人,夫人,一路保重。”一份送别之情,自有万分贵重,王安石捧着石油,挥手作别,便携同妻子牵着老马,混入人群而渐行渐远!
秋意未尽,已有冬风侵入神州。王安石夫妇一路走来,在秋收之后的千里赤地,还能看到拾掇荒野和搜索遗粮的农民身影。披霜冒寒之民,在一生劳作当中知足常乐,可损德败行之官,却在不劳而获当中无厌贪得。手牵老马的王安石不禁由感而发:“朝廷呀,应该禁止为官之人的过分,更应该补充为民之人的不足,过分与不足,都是不公正的呀。”同行在侧的紫莲,不由叹然而劝:“朝廷,朝廷,又是朝廷,不是都已经说好,再也不提朝廷了吗?”略略点头的王安石自嘲而笑:“不提朝廷,不提朝廷,那咱们说一说农民百姓。”放眼望去,王安石所见之处,尽是广大农民的质朴辛苦,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贪官污吏的作威作福,他隐隐含痛地悲语哀诉:“自古以来,农民都是面朝黄土且背朝烈日地种地收田,可士族官绅不光相互排挤,竟还白享衣食地兼并土地,居然还在自称是民之父母呀。”言谈之间,想到那些可恨可鄙的所谓父母之官,岂能让人悠闲自安。
看着王安石忧国忧民的苦闷情态,紫莲言含嗔怪:“张口不离朝廷,闭口不离官场,以后哇,这两个,全都不准提。”王安石随后叹然一笑:“不提不提,提也无益。咱们还是说点新鲜的事,老伴啊,你可知道,百姓插秧有一种农具叫做秧马,用秧马插秧,那可是省时省力呀,而且灌溉田地则有一种脚踏水车,呵呵,农民受益则会全民受益呀。还有啊,以前,人们缫丝织布,繁琐辛苦,但现在却有方便快捷的织布机,另外,炼铁煮盐的技术都是大有进步,这些数不胜数的新奇事物,如果不经变革之法,怎么可能为之一新呢?”紫莲听后更显无奈:“你看你看,说来说去,又说到变法上去了。”置身乡野的王安石默笑不语地拍拍老马,正好此时走过一条清澈山泉,便在饮马补水以后,又穿过清泉,继续赶路。
在这苍山起伏当中,真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行路十里之后,年老体弱的夫妇二人牵马来到一处破旧的凉亭。入亭歇息之时,就见一个头戴草帽的灰衣老者,踉跄不稳地提着一桶混水坐在亭角阶下,他一边挥手擦汗,一边吁吁紧喘。心存疑惑的王安石看了又看,不由开口询问:“这位老哥,你为何不吃清水,竟然费尽力气去拎这混水呀?”一肚苦水的老者不禁深皱愁眉:“谁不知清水好喝,混水难咽,可是呀,如今能喝上这样的水,已经是难上加难了。”王安石大惑不解地随后又问:“这混浊之水,除了难喝以外,不知还有何难?竟让老哥如此为难呀?”苦境挣扎的老者却在珍惜苦境:“这水本来又清又甜,现在却变得又苦又涩,我每天都要爬山越岭地出去打水,但愿这苦水长流,也好让人喝得长久哇。”老者心有此愿,似乎又将愿望寄托于上天的垂怜。
更显诧异的王安石听此无奈之意,连忙开口告之:“离此不远的南面荒山,就有一条清泉,你又为何舍弃南山翻北山呢?如此舍清取浊,永远都是南辕北辙呀。”老者听后,竟然怒目瞪视:“在此之南,荒芜一片,十年以前,我就去过,你初来乍到,不准胡说八道。”面对死守腐朽而不知拓新之人,王安石旧愿复发一样地恳切相劝:“陈年旧事俱往矣,陋习何必辈辈遗,老哥不如离开枯井之底,去放一放眼界,探一探新奇吧。”听完以后,不顾理之赤诚而宁护己之短浅的垂暮老者,竟然气急生怨:“我的老爹从前就沿袭老路打水,如果老路不善,他老人家怎能活到一百零三?我这后世之辈必当延续老路,你却来教人放什么眼界,探什么新奇,你简直就像是那个变乱天下的王安石。”老人说完之后,拎起混水木桶,步履蹒跚地愤愤而去。
内心似乎清者自清,思想却是浊者自浊,人虽徒想安善,竟然不知方法不善。紫莲一见,萍水相逢之人,转眼闹到不欢而散,又听王安石勾起了一石巨浪之叹:“身在其中,一向有所不知,坚持老路乃是穷途末路,自误之人乃是误人之人啊!”想想世犹如此,人何以堪?陨落之星,如何回天?
随遇而安、缓缓而行的老夫老妇这日来到了古街深巷的一所小镇。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民,天地之间,处处可让万物容身。风尘仆仆之客,正在感受此地的乡土人情,却忽然听到赤柳之下的树墩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哄吓咧嘴大哭的一个幼童:“别哭了,别哭了,一会儿把拗相公王安石哭来了,那可就不得了了,到时爹娘都要跟你一块哭了。”果真一语奏效,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听在耳中的王安石夫妇相依相扶,唯有苦笑而过,谁知千米以外又有意料之外,只见风吹日晒的一面墙壁,竟然提了一首晃晃诗句:
高淡道德口悬河,新法败世空蹉跎。
排尽旧臣居功傲,害尽苍生万事浊!
自此之后的一城一镇一村一庄,都有包罗万象的世态炎凉。在一个夕阳将尽之日,行至一座小城的老夫老妇正欲住店休息,可还未等进入客栈,就见一位当地百姓,手端一盆猪食,走向关猪栅栏而随口吆喝:“猪喽喽,猪喽喽,拗相公吃猪食了,猪喽喽,猪喽喽,拗相公吃猪食了……。”不敬之言,闻听数遍,有一种无奈之哀,有几多失意之慨?无声走过以后,老夫老妇踏进一家客店,刚刚落坐,大汗淋漓的店伙计便跑来招呼:“二位客官,您想吃点什么?‘炸青苗’‘煮免役’都是本店的招牌菜。”王安石默默一叹之后,就听紫莲淡定而言:“先来一壶水,清清白白的一壶热水。”店伙计答应一声,便匆忙而去,索然无味的一餐过后,一对夫妇搀扶进房,油灯刚一点亮,却见窗棂左侧,赫然挂了一幅诗书:
祖宗旧制甚祥明,百载黎民乐太平。
最恨邪言‘三不足’,乱世误国遗骂名!
看到毁誉之诗,想此浑浊俗世,紫莲只有婉然劝慰:“十传百而千传万,善名不传恶名传,古往今来,人人都是毁誉参半。”王安石想那沧浪难量,不禁郁郁凄伤:“最无辜的就是蒙在鼓中却以讹传讹的平民百姓呀,反对新法的人都从京城被贬到了地方,积非成是、颠倒黑白,正是他们反对新法的招术手段啊!”然后悲声长叹:“触犯小人的利益,人格将被扭曲,得罪狭隘的官吏,将被载进史册,名污千秋啊!”身置枯灯之下,却有皓月之心的王安石:
兴国伟志贯长空,抱负难施坚毅行。
浩叹当今笑远古,不思身后担污名。
搏世一回,为民一生,无愧天地百姓,直到白发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