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岁月难使衷情幻灭,从未解脱的司马康虽然丧失气节又恨与山叠,但却似乎爱深未竭:“我告诉你,这世上最宝贵的其实是粮食,记不记得,你好像还欠我一袋大米?”愣愣点头的河湾越发迷离而慨然出语:“我可以还你,你想要多少,我就还你多少。”迷陷往事的司马康此时不急不徐,却是满目凄凄,他随后伸手一把又一把地抓起桌案之上的斗中大米,竟然在河湾的眼前,居高临下地缓缓洒下:“好啊,既然如此,那你先来帮我数一数,这些是多少颗!”看着倾泄直下的晶莹米粒,如同珠玉而四散满地,数不胜数的河湾真是措手不及,唯有仓惶出语:“我,我数不清。”司马康并未继续扬洒大米,竟然余情未尽地俯视相问:“你欠我多少,连你自己都数不清,那你打算怎么还我?”刚一听完,跪在地上的河湾忽然惴惴不安,随后哀默低言:“司马将军成心刁难,我自然无法偿还,可这与今日之事又有何相关?司马将军,大丈夫有所为也有所不为,你既然已经让他们恶有恶报,还为何这样不依不饶?”听此直口论理,司马康竟是昂然出语:“你会因为我惩凶除恶而对我恨之入骨吗?做为一个被你造就的登徒浪子,我就是这样无所不为,谁让你在我面前如此不知心中有愧。”多年以后,司马康的心头怨恨,不但未能消尽,似乎堆积更深,总在无缘无故之间为情仇所困!
万般无奈的河湾闻言谨慎,随后忐忑而问:“那你到底想要怎样?”顾目相望的司马康此时寸目不移,他不愿再被相思蹂躏,往事交织成结,多年迷思难解,如今面对旧爱之人,他突然回归了一往情深:“我只让你等我三日,你却狠心让我等你一生一世,我不管王元泽施了什么阴谋手段,现在我只想问你,与他成亲之前,你到底有没有欺骗过我?你到底有没有背叛过我?你到底是情非得已,还是你真的愿意和他两心相许?”此言出其不意,河湾却不愿旧事重提,她隐隐回避,唯有一声叹息:“司马康,当年都是我对不起你,可如今多年已过,我只求各自相安无事,你也不要再执迷于往事了。”听其所言,更加让人心有不甘,离情不堪追寻,誓言杳无音信,难以克制的司马康突然蹲身上前,伸出两手抓住她的双肩:“这些陈年往事,在我心里从未消逝,我更想知道,你和他从洞房花烛到朝朝暮暮,真的就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吗?不管何地何时,在你心里,我还有没有一丝位置?”一直以来,司马康虽在伤害之中,无限沉浸,可他深知自己痴心未泯,在此冲动之下更是情不自禁。
不思追忆的河湾对此突然之举,不由惶惶抗拒:“你快放手,此时此地,你不知这种莽撞举动不合适宜吗?”因为疑团在怀,让人凝成痴哀,司马康另有满怀期待:“那你还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和我私自相会?”悲泪未干的河湾对其一团热切,自当断然拒绝:“我是有夫之妇,幻灭之情,岂可重复?”谁知司马康竟是声声真挚而急待相知:“我别无他意,只是想要了解你当年的心意,你没有感觉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吗?那你现在就亲口告诉我,嫁给他的时候,你对我有没有一分不舍?你心中到底有没有为此难过?”今非昔比之时,河湾已然难诉离情,她不敢再掀波澜,只是淡漠而言:“俱往之事,毫无意义,水月镜花之爱,莫再耿耿于怀。”那些揪心往事虽然曾让河湾苦苦牵绊,那段破碎之缘也不免让人怀有遗憾,但她如今已是心有归属,而且对于丈夫既感到珍惜又觉得满足,不愿轮回反复地坠入痛苦,所以丝毫感情全都不曾流露。
焦切等待的司马康唯此一缕梦幻,竟然烟消云散,只在一瞬之间,就让他的伤透之心恨海难填:“水月镜花?这就是你对我的回答吗?那你和他是什么?你们难道原本就是情山爱海吗?你竟敢这样对我,你还嫌我对你的恨不够多是不是?原来最可恨的竟然是我自己,我这次为什么要放过你?”司马康在说话之时,狠狠将她推倒在地,河湾不顾疼痛地慌忙爬起,然后膝行上前,紧抓他的衣衫:“司马将军,你明明就是良知未泯,求你也放过他们吧!”听到此言,恨光闪烁的司马康却是冷冷一笑,随后漠然相告:“良知未泯?你竟然以为我是良知未泯,好,好,王少夫人,你若还在我这里纠缠不休,我就让你看着你的亲人暴尸街头,你还将看着他们被千夫所指、被万民切齿。”耳听此语,猛受惊吓的河湾抖然松开了司马康,她跪在人前、抬头仰望之时,忘记抽泣却泪落如雨,浑身颤栗又怯弱恐惧,恶梦未醒之中,就见司马康瞋目怒视地吐出一字:“滚。”河湾悲泪横流地连连点头,几次支撑才强行站起,然后踉跄不稳地跌撞而去。
瞬间失落的司马康不再激愤而呆呆目送,直到那孱弱身影难寻影踪,才转过身去,对踏入进门的士卫长叹一声:“埋了吧。”看着士卫应命而去,在此沉寂良久又空无一人的房中,司马康竟然神形怅惘地委坐于地,又四面回望地收拾大米,看着粒粒皆辛苦的掌中之米,他自是无比怜惜,却又难以珍惜:“谁说红豆最相思,这么珍贵的大米,一日三餐,必不可少,一颗一粒,敢不爱惜,真是让人无时无刻不相思!”孤独自处的司马康想此岁月无痕,竟然含有追忆不尽!
身形凄惨的河湾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萧条冷清的宰相府中,当她看到孤影憔悴的王元泽时,再也按奈不住那滚滚倾泻的长痛深哀,河湾跌跌撞撞地扑向王元泽,倚在他的脚下,抱住他的双膝,哭得泪雨淋漓。那种悱恻之伤,穿过了王元泽的九转愁肠,但他口中的淡漠之言,却让人难以料想:“站起来。”河湾紧抓元泽才能强撑站起,她正要痛诉悲怆,却被王元泽狠狠甩来的一个耳光打得昏头转向。止住哭泣的河湾不明所以地呆看夫君,已至错愕惊心:“相公……?”困惑当中,竟然听到王元泽冷面凄声地口吐绝情:“别再叫我相公,从今以后,我不是你的相公。”河湾的旧伤还未抚平,再添新伤,几尽至命,她似乎梦中未醒,随即眩惑而问:“相公,我是湾湾呀。”却听王元泽狠心狠意地吐出狠言狠语:“你这个不争气的女人,我早该休了你,却念你身世可怜而拖延至今,你马上离开王家,从此以后,你我爱尽情断,再无夫妻之缘。”王元泽的这一决定,显得异常坚定,他对自己的结发之妻再也没有了往日疼爱怜惜的一片深情。
听完以后,河湾迷茫良久,她似乎成了万里江波之上的一叶孤舟:“爱尽情断?爱尽情断,为什么?”渺无方向之时,就听王元泽不顾誓言宝贵,将之一语摧毁:“你不光没有给我传宗接代,还险些毁了我王家清白,一无是处之人,我要你何用?”王元泽绝情到底,竟然转身欲去,河湾听得颤颤后退,她忙又紧步追随:“元泽,我知道是我没有用,是我不争气,是我对不起王家,只求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惹祸,再也不会让你难过,好不好?”听到她在难以接受地苦苦哀求,王元泽竟然毫不怜惜地吐出冷言冷语:“不准跟着我,你多说无益,别再白费力气,我虽然清理门户,但念在夫妻一场,你又无家可归,我给你准备了一些银两,你马上离开王家,另寻生路去吧。”河湾唯有一颗真心,绝不换取真金,她对王元泽紧抓不放,此时满目哀光:“相公,你永远都是我的相公,我的爱不尽,我的情不断,我离不开你,我真的离不开你,我不能没有你,不要这样对我,求你了,求求你了……。”河湾力不能支地扑进他的怀中,哭得难舍难别,只求共赴白头之约。
面对泪人凄切,王元泽却毫不留情地与之决裂:“你原来的骨气全都到哪去了?你笨得没有知觉,傻得没有头脑,你再若纠缠不休,我就让你一无所有。”王元泽说话之时将她狠狠推开,毫无一丝怜爱,再次上前的河湾却依旧痴念不改:“我愿意一无所有,我不要钱财,也不要骨气,我只要和你永世相依,唯今世间,我已经再无亲人,只有你,既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爱人……。”不为所动的王元泽随后突然凄声怒喝:“你根本没有资格做我的妻子,我已经有了别人。”仅此一语,让人僵然伫立,缓缓松手的河湾此刻方知这种决别,不是错觉,她孤身摇曳且口中念念不绝:“别人?你有了别人,你真的有了别人……?”她扪心自问,此情无愧于君,可是王元泽的那片天高之情、地厚之爱,却衰落飘零得如此之快。她对朝夕依恋的王元泽,有永生不渝的真心承诺,在将被抛弃之际,不再流泪的河湾怨而不怒地吐露凄苦:“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却听王元泽斩除深恩且了断情根地甩出一字:“滚。”河湾伤痛无尽而悲泪无痕,她转身欲去竟又回过头来,恋恋不舍地看向王元泽,却见他转向一边,绝情依然。直到河湾依依离别又东顾西盼而去,王元泽竟然难以自支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