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暗自空守的王元泽看到诗文当中的遗憾无穷,不由得哀怨更生,那一颗寒冰之心也是冻得难化难融,想她不恋痴情守苦情,自己也是百般寻梦难成梦,只恨冬日虽尽心更冷。王元泽往日下朝,总是匆匆回府,久而久之,却不愿回府,他最怕面对河湾而相顾无言,一段倾心姻缘,竟会落得难聚难散,真是不知何时才能两情相悦共婵娟?
自此之后的日复一日,河湾看着山河大地慢慢披青,看着桃李齐放且春风吹洒无数落红,看着鱼游荷塘更有满枝青杏,又看着飞絮轻盈而燕绕屋顶,竟然将近三个月,早出晚归的王元泽都是让人难寻影踪。她今日听着家人说起元泽衣带渐宽,明日又听家人说到元泽憔悴不堪,自己也不免心生挂念,因为有意回避的河湾始终未与这位同处一室的夫君谋面。
这日黄昏,河湾把心中牵挂,落于纸上传达:三月未与君相逢,见字如面多珍重。第二天一早,她看到纸张位置有变,不知王元泽是否观看?不由暗生疑问,倘若看过,却为何不见有所回应?到了晚间她又提笔书写:同一屋檐难相伴,悠悠岁月流华年。次日清晨,王元泽却依旧没有回音。到了点灯之时,她再次落笔:烛光渐冷君未归,相思莫使君憔悴。可叹一连三夜,不见花开只见花谢,唯有冷冷清月,照见花影倾斜。
其实河湾的三纸文字,已被王元泽尽收眼底,他看到字里行间的隐隐惦记,虽有诚意却少含爱意,实在不合心意,他只盼能与结发之妻天长地久,谁知竟然痴诚东流而此愿莫求,自信过盛的王元泽在尝了自酿苦果之后,真是身也难留,心也空守,却还仍旧爱也不休!这日下了早朝,郁郁沉闷的王元泽又在大街小巷独自徘徊,他的心中愁绪已然难以承载,漫无目的地信步游走之时,眼看春色渐深,但却无心赏春,不知不觉,一日将尽,已是游人渐稀少,灯火渐阑珊!王元泽偶尔看着成群结伴的过往行人,个个口吐欢声笑语,只觉百无聊赖,万般何奈?
晶明皎月之下,王元泽踏进了灯昏烛闪的一所小店,埋头而坐之后,他神思苦闷地开口招唤:“上茶。”却见一个笑容满面的店伙计,连跑带颠地上前提醒:“客官,咱这是酒家,要不,您还是来壶酒吧?咱这店里,可全都是上等的良酒呀。”王元泽听后,不由哀然叹息地苦笑自语:“良酒,良久,果真是良久之久呀。”此时的店伙计手脚利落地递上一个酒坛,然后殷勤凑近:“绝对是纯粮好酒,客官,不信您闻闻香不香?”店伙计说着伸手揭开坛盖,一股浓烈的酒气猛然袭来,不善饮酒的王元泽闻之刺鼻,不由倾身后仰而抬手捂鼻,却在无意之中碰歪了酒坛,浇了自己一身的酒水。面对突来意外,愁眉苦脸的店伙计最怕受到无故责怪:“哎呀呀,酒若喝了还好,居然白白地浪费了,这,这可怎样是好呀?”王元泽不与为难地付了酒钱,便带着淋漓酒滴、醺醺酒气,不言不语地沉闷离去。
夜静更深之时,王元泽终于漫不经心地踏入府门,却让守门的家丁骇然大惊:“我的少爷,你又是深夜才回,居然是喝酒去了。”心神清醒的王元泽听之一怔,又微然一笑地继续前行。他身心疲倦地走到了房外,谁知今日的房中不似往日的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竟然传来了训斥之声,原本刚要推门的王元泽不由细细倾听,原来是深夜未歇的母亲正对河湾出言责备:“婆婆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懂得嫁作人妇的处境,但如今实在让人疑惑,你们成亲不到一年,也应算做新婚,可接连几月,元泽竟然夜半不归。记得你进门之初,他对你寸步不离,可不过数月,他就对你若即若离,元泽不是三心二意的孩子,也从来不做玩世不恭之事,其中是何缘故?你不能总是这样吞吞吐吐。”紫莲说话之间,一直哀声不断。
面对这位爱子心切的无辜慈母,河湾垂立一边,怯怯不安,身不由心的这种辛苦,真是累碎心肺,她静静恭听这合情合理的一番教诲,更是无言以对:“婆婆,我,我也不愿看他这样……。”心焦意切的紫莲叹然反问:“你如此不想,又怎忍铸成截然相反之事?我每次问起,他总是说一心编写《三经新义》,可也不至于如此废寝忘食,真没想到,他在成亲之后,居然让我这个母亲不敢认识。”想到今日之果,河湾只觉丝麻交错,已至神思无措:“婆婆,儿媳不孝,儿媳不知,您老竟会如此担心……。”倍加疑惑的紫莲更是严词质问:“本来一个正大光明的孩子,怎会日复一日地魂不守舍?人若天长地久都在空虚当中渡过,精神必然堕落。你对婆婆如果还有一份孝心,就别再有所隐瞒,痛痛快快地说个究竟,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不能坦白的事情?”紫莲一句三叹之时,难控悲从中来。
重压之下,遮遮掩掩的河湾因为难以担负,正欲将难言之隐,从头诉说,可门外的王元泽不禁大惊失色,他唯恐掀起轩然大波,这无过之错,不知会结出个如何后果?急中生智的王元泽,趁此时机而猛推房门,然后醉态酩酊地横行而入。
冲撞之下,使得婆媳二人颤然惊吓,同时上前搀扶元泽,酒味扑鼻之时,紫莲厉然斥问:“元泽,你居然出去喝酒了?”此时的王元泽显得放浪形骸而酩酊成灾:“没喝,娘,我从不喝酒。”紫莲心伤至极而语出凌厉:“媳妇,元泽无论面对任何事情,都从未借酒消愁,为何在成亲以后,他性情大变,以至判若两人?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何事?竟会这样不敢告人?”郁压心底的河湾只能战战兢兢地自责自怨:“儿媳错了,婆婆,儿媳真的知错了,婆婆,求您了,求您别再伤心难过,加重我的罪责了……。”紫莲扶住爱子,真是痛心疾首:“元泽,娘的儿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可让娘怎么放心得下呀……。”看似醉若无度的王元泽随后句句实言,却故作唇齿打颤:“娘,您放心,儿子没喝酒,滴酒未沾,儿子没事,真的没事,您快回房休息去吧。”此刻混乱不堪,几人都是忧思缠满,河湾一边劝慰,一边赔罪,婆媳都是难忍泪垂。王元泽看似昏昏欲睡,却蹒跚不稳地将母亲推出房外,然后紧关房门,门外的紫莲唯有连连叹息地无奈离去。
暗室朦胧之中,心潮难平的河湾无力苦撑,她跌撞踉跄地将王元泽扶到床上之时,还一直听着他的烂醉如泥之语:“来,再来一杯,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回。”泪眼濛濛的河湾半扶半抱着闭目不醒的王元泽,连声呼唤却不见回应,她不禁苦语含哀地吐露心怀:“元泽哥,元泽哥,明明是你铸成的错,可为什么内疚的人偏偏是我啊?你给我的究竟是无边的爱海,还是无尽的情债啊?你到底想让我拿什么来回报给你?是残缺的情还是虚伪的爱?你总是在问,他究竟好在哪里?其实如你这般样样俱全的人,怎会知道何为苦难又何为绝地?想起曾经,我无论处境多么恶劣,都会谨守自尊且保持自爱,但是欺辱压榨仍旧无处不在。只有他对我尊重爱惜,从不嫌弃,所以我对他死心塌地,感到一生足矣。我以为这一辈子都要与他相伴相依,我又怎会知道,娶我的人,竟然是你呀,你说这纠缠不清的是非恩怨,让我如何承担?我对他痴心,也一样对你尊敬,可事到如今,我居然落得被他恨又被你怨的两难境地。这绕来绕去的千丝万缕到底是谁织成的呀?怎么让我解不开也斩不断呀?我无法对他绝情,更无法陷你于不义。可是元泽哥,你为何对我这样真心真意?你为何宁愿折磨自己,也对我不离不弃?元泽哥,元泽哥,既然事已至此,我如今只求,从此为夫妻,终生做知己。”河湾也更加希望,万千心结随烟云,暗地愁苦付流水!
看着沉醉不醒的王元泽,河湾擦去眼泪,开始为他宽衣解带,不胜羞怯的河湾,一颗纠结之心,飞速狂跳,这个朝夕相对的男人,至今才让她下定决心,与之肌肤相亲。可谁知她此刻笨手笨脚,竟然难解睡袍,纠缠良久之后,使暗自焦切的王元泽急得涌动情潮,心欲燃烧,他趁其不备地解开衣带,但却更显酩酊醉态!看着睡袍砰然松开,浑然惊措的河湾,猛然转向一边,她饶感奇怪,已是红霞满腮,随后又缓缓回身,犹犹豫豫地褪去自己的衣裳,仿佛一支清莲,含苞欲放。就在软玉温香扑满怀之时,刚刚还一动不动的王元泽,竟会翻然而醒地抱住窈窕柔璧,他情骋欲纵地吐露挚语:“湾湾,从今往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弃。”君子久待佳人,惜此寸寸光阴!他一醉到底的心,终有所依,离魂离魄的梦,终有所寄,如愿以偿之时,王元泽的死灰之情,复燃无穷。良辰春宵,虽有无限美妙,可这对双宿鸳鸯,却是各自心思荡漾:
一个纵情一个愁,金宵放浪惹伊羞。风流施展魂消尽,楚楚芳心思不休。
风月缠绵鸾凤游,相依只盼长相守。愿君恣意怜惜时,痴恋不移情永久。
琴瑟合鸣之情,婵娟曼妙之夜,直到阳光四射,百鸟欢歌,锦被绣床当中的王元泽依然心醉如火。那悬空之宝终于成了囊中之物,他紧拥妻子,心满意足,却明显感到她在怀中难以安卧而颤然蜷缩。掌心明珠,让王元泽爱不释手,他痴缠不够而倍加亲柔:“湾湾,湾湾。”可藏在被中的河湾却更是自囚自困而羞于见人。元泽已然得偿心愿,此时温情呼唤:“湾湾,你我本应赤诚相见,同床求欢,没有肌肤之亲,还叫什么夫妻呢?”面对郎君亲密无间又听此百无禁忌之言,河湾初尝鱼水之欢而任君索取红颜,她深知一夜相依则终生相伴,却越发不敢相见。
反复怜惜的王元泽此刻与人相依而手抚香肌:“你害羞怎么比我害相思还要苦呀,一时不见还能一世不见吗?那我们以后就不管晨暮朝夕,都像现在这样不再分离,我可是非常愿意。”王元泽难见丹颜而再三央劝,河湾才敢缓缓露出盈盈双眼,再悄悄露出娇霞双脸,依然羞涩饱含。情不自禁的王元泽如醉如痴地看着身心互换之人,更为情动地有意调弄:“湾湾,你说宽衣不会解带,云雨如何相爱?”一听此言,恼羞至极的河湾似怒非怒而羞至无度:“你怎么,全都知道。”佳人身旁,如沐春光,王元泽满怀蜜意而口含快意:“我曾说过要让你对我投怀送抱,必然说到做到。”好一个温柔桃花梦,哄人坠入春宵情,河湾竟是恍然方醒,又醉至永恒!却听名副其实的这位相公,如意玲珑爱更浓:“湾湾,昨天晚上,你真美。”这般闺房之趣,如此纵横来袭,情丝缠绕的河湾刚欲挣扎便投入君怀,此生回报相思债,永世甘愿浴爱海。紧抱爱妻的王元泽想到晶莹白玉,最终完美无瑕地落在手心,至爱明珠,总算朝夕相映地嵌在丹心,这才叫做美梦成真。他千辛万苦地一路追逐,直至不费功夫而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