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路,高个头驴友没有上车,他留在了日喀则。头一天晚上一夜没有合眼,头剧烈地疼痛,扎西洛娃让他吸了几次氧,服了几片高原安和红景天,还是不管用。扎西洛娃给旅行社打了电话,老板让旅行社另一辆从珠峰大本营返回拉萨的车在日喀则接他。
一切安排妥当后,沙漠王子向定日县方向行驶,整个上午,四个人在车上几乎一言不发。他们在想高个头驴友说过的话,他说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最向往的还是喜马拉雅山,最想拜谒的还是珠穆朗玛峰,那是他心中最神圣、最圣洁的地方。可他患有高血压,血糖和血脂都很高,这是他第一次来西藏,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来西藏,如果这一次实现不了愿望,以后大概也不能实现了。
好几次,吴紫藤想起这几句话,就泪眼婆娑,她有种负罪感,内疚深深地裹挟着她,她觉得对不起他。昨天晚上自己没有打招呼就跑出去上网,害得几个大男人在大街小巷找她,本来高个头驴友高原反应就很严重,应该好好休息,可他也加入到寻找她的行列之中。加上白天高温,夜晚下雪,昼夜温差太大,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只能听从旅行社安排,返回拉萨,如果情况好转不了,还得进医院观察治疗。
沉默一直持续到一个岔路口,岔路口停了许多车,路上拦着挡板,前面在修路,要等到下午才放行。车停下来,几个人都下了车,路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司马君和吴紫藤刚下车,就有人往他们跟前走,边走边“哇噻哇噻”地欢呼。吴紫藤听见熟悉的呼叫,一眼就看见了小黑和大高,高兴地往他们跟前走,司马君也看见了,快步跑过去,握住小黑和大高的手,问他们这是去哪里,车修好了吧。小黑说一到拉萨就修车,目前车况不错,他们要去阿里,本来没想到要去的,经不住诱惑,听驴友一鼓动,还是决定去一趟。
大高说:“你们是不是也经不住诱惑,去阿里吗?刚好一路,我们已经有两辆车了,三辆车一路更好,相互有个照应。”
司马君说:“我们去珠峰大本营,能去珠峰大本营已经不容易了,再去阿里肯定不行,听说阿里挺远的,你们去多长时间?”
大高说:“来回18天,其实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几个驴友要转冈仁波齐峰和玛旁雍错,如果时间太长,我想先回拉萨。”
司马君说:“难得出来一次,西藏真的不错,有机会多走走,多看看也好。”
吴紫藤说:“听说阿里很远,路不好走,可要多注意安全啊。”
大高问吴紫藤:“怎么样?有没有高原反应?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阵,司马君才把周晓瓴和扎西洛娃介绍给小黑和大高,几个人握过手,问了好。小黑说:“早知道修路就不这么急,天没亮,地上还有积雪就赶路,已经在这儿等了两个小时了。”
周晓瓴问:“还得等多长时间?”
小黑说:“谁知道,这么多车,大部分都是去珠峰大本营和阿里的车,如果放行太晚,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镇子,晚上住宿会很困难,如果再下雪,人受不了。”
扎西洛娃说:“那边有条小路,我们一般也不走,再等一会,如果还不放行,只能冒险走小路。”
小黑说:“有小路!在哪里?不敢再等了,趁早走吧,你给咱带路吧!”
扎西洛娃说:“我也好久没走那里了,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走,每年夏季雪化了,小河一涨水,路就更不好走。”
小黑说:“没关系,赶路要紧,你的沙漠王子能跑,我这丰田越野也能跟上。”
大高也着急地说:“还是走吧,晚上要是赶不到定日县城,在路上冻一夜,患上感冒比高原反应还麻烦,在青藏高原可不能感冒,感冒会危及生命。”
几个人都劝扎西洛娃带路,他晃了晃脑袋,拉开车门坐上车,末了说一声:“你们肯定没有走过那样的路,不知道路有多糟糕。”
驴友们高高兴兴地上了各自的车,扎西洛娃的沙漠王子跑在最前面,后面是小黑的丰田77和一辆黑色的三菱车。转了几个弯,三辆高级越野车很快进入一片开阔地。这是一片绿色的青稞地,有人在田间劳动,间或能看见几间暗红色的藏式民居,墙头插着高高的树枝和彩色的布条。几个小孩看见有车经过,扬起胳膊大声叫喊着:“叔叔,叔叔。”
扎西洛娃没有停车,小黑把车停下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铅笔发给小孩,有的孩子说着谢谢,有的孩子说:“爸爸,爸爸,苹果,苹果,苹果一个!”
驴友们有的拿出面包,有的真往车窗外递出去两个苹果。有的孩子争抢苹果,有的扒在车窗上,向车内伸出黑黑的小手,蓬乱的头发和长长的鼻涕紧密地贴在车窗玻璃上。小黑赶紧发动车,继续赶路,但他与扎西洛娃的沙漠王子已经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田间地头出现了小沟,不太清澈也不太浑浊的水流淌在小沟里,小沟的坎沿因为常有汽车和牦牛经过,已经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严重不规整了,沙土、砾石和巨大的石头随便堆积在沟坎上。扎西洛娃把车往后面倒退了一小段距离,猛地向小沟俯冲下去,再快速向上冲去。好不容易冲过小沟,上到对面的沟坎上。这是一条狭窄的土路,土路也坎坎坷坷、凸凹不平。到了安全地带,停下车,从后视镜看见小黑他们的车停在沟坎那边。扎西洛娃下了车,向沟坎方向走过去,周晓鸰、司马君和吴紫藤也下了车,跟在扎西洛娃后面。还没走到沟坎边上,扎西洛娃就指挥着他们:“向后边退,退几步再加大油门。”
小黑的头本来就伸在窗外,歪着脑袋看车外面的路。后面三菱车上的驴友也下了车,站在沟坎边上看热闹。听见扎西洛娃的喊叫,小黑试了一次,刚冲到沟坎边上,就向后退去,轰隆一阵,再向前冲。这一回,他冲下了小沟,车头冲进了水里,车身还在坎上,车还在轰鸣,可车既上不了对岸,也后退不了,整个车身倾斜着,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车里的驴友伸出头,大声说着什么,一个驴友喊叫着:“天呀,我要下车!”
扎西洛娃边挥手边高声叫道:“加油,继续加大油门!车上的人坐好,不要喊叫。”
小黑两条胳膊大幅度摆动,用力搬动方向盘,方向盘也快速转动,但车像泥牛一样陷在水沟,只见车轱辘旋转,飞溅出高高的泥水,车身却一动不动。
车上喊叫的那个驴友脸色已经泛白,他不管不顾地说:“不行,我要下车,要死也要死在珠穆朗玛峰,死在冈仁波齐峰,死在阿里,不能死在这条无名无姓的小沟里。”
扎西洛娃说:“等会儿,我去车上拿绳子,从这边拽,或许能拽过来。”
对面沟坎上有人说:“算了吧,小黑的丰田越野都过不去,我们的三菱越野估计也够呛。”
有人问:“过了这条沟,前面的路咋样?”
扎西洛娃说:“好久没走这条路了,具体情况不大清楚,但前面还有好多这样的小沟,过一会还要趟过一条大些的河流。”
小黑问:“河上有桥吗?”
扎西洛娃说:“没有,在西藏,除过雅鲁藏布江和拉萨河,其他河流上很少有车能开过去的大桥。”
站在岸边的三菱车司机说:“既然这样,我看还是返回大路,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好事不在忙上,安全第一。”
小黑车上的驴友伸出头,抢着说:“西藏本来就危险,不能看着危险,还往危险堆里扎。”
小黑望一眼扎西洛娃和周晓鸰他们,扎西洛娃不言语,周晓鸰说:“内地的司机从来没有在这种路上开过车,连见都很少见过,既然这样,还是返回大路的好。”
扎西洛娃说:“往前开容易,向后退就难了,水沟已经被压得更深了,其他地方没有路,你是看着的。”
司马君说:“车不能老陷在水里,很危险的。”
小黑已经向后退了,但试了几次,没有成功。扎西洛娃说:“用绳子拉,从后面拉,你们找绳子,链条也行,快!”
三菱车的几个驴友卸下车上的链条,挂在丰田77的后面,三菱车向后开动,不一会儿,小黑的丰田车就被拉了上去。丰田和三菱停在小路上,所有人都下了车,等待扎西洛娃的沙漠王子。扎西洛娃没有上车,他问周晓鸰和司马君:“如果想跟他们一起走大路,我就倒车,但有些麻烦。”
周晓鸰说:“他们去阿里,我们去珠峰大本营,到了前面就分手了,又不是去一个地方。”
司马君也说:“万一不好倒车就算了,前面的路是不是也这样危险?”
扎西洛娃说:“路况再糟糕也不成问题,比这儿难走的路我都走过,主要是怕你们受不了颠簸,吃不了这份苦,怕你朋友不情愿。”
周晓鸰说:“我们倒不要紧,我走的川藏公路,他俩走的青藏公路,两条天路都走过了,这点苦还是能吃的,驴友之间,谁没几个朋友,朋友情以后再续不迟,出门旅行,安全为主,是吧?”
周晓鸰故意望着吴紫藤,他知道司马君很在意吴紫藤的看法。吴紫藤只好说:“那咱们先走吧,说不定在路上还能碰见哩。”
意见统一以后,几个人站在沟坎边上跟小黑大高他们挥手道别。大高挥着手说:“咱们晚上见啊,到时候请你们吃藏餐!”
司马君几个也笑着说:“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扎西洛娃的沙漠王子缓慢前行,小黑他们的丰田越野和三菱越野缓慢后退。就这样,三辆高级越野车缓慢地游动在绿油油的青稞之间,游动在金色的油菜花和艳丽的格桑花之间,游动在喜马拉雅山脉和冈底斯山脉肥沃的谷地,游动在西藏丰茂的产粮区。
天上间或飞翔着雄鹰,豪华漂亮的汽车在广阔美丽的后藏粮田间行驶,显得灵巧、精致和新奇。视野尽头,有连绵起伏、褐色苍茫的高山,有白雪皑皑、高耸入云的极高山和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