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排队进入候车室一楼大厅,大厅门口有一处安检传输带,传输带旁边站着工作人员,人们纷纷把行李放在传输带上,行李咕噜咕噜从外面传送到里面,人们光着手,从外面跑到里面,去取自己的行李。司马君把吴紫藤的背包放在传输带上,赶紧跑到里面去拿,吴紫藤肩上挎着一只小包,手里提着塑料袋,径直朝里走,工作人员拦住了她,示意她把小包和塑料袋放在传输带上,她只好把东西放下,跟着传输带往里走,当她走到里面,弯腰正准备取自己的东西时,工作人员把她往一边拽了拽,抓起她的小包绕到传输带外面,把小包重新放在传输带上,咕噜咕噜又传送到里边。紫藤紧张起来,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工作人员提起塑料袋,塞到她手上,然后把她的小包提在自己手里,说一声:“请跟我来一下。”
紫藤立即烦躁起来,心跳加速,跟着工作人员往旁边的一间小屋走去,走的时候,她看见司马君正在四处张望。她一低头,进了小屋。进到小屋,工作人员把她的小包拉链拉开,取出里面的药瓶,拧开瓶盖,掏出几粒药,放到一个显微镜样的仪器下面,然后坐在电脑旁边,拖动鼠标,在电脑屏幕上查看。电脑屏幕上显示出药粒的模样,并且蹦出几串英文字母。紫藤的腿立即软了,她感到无地自容,这是她掏高价在江南的药店买的,这种药,只要稍微懂点医药常识的人都明白是干什么用的,都知道药的主人患的什么病。她有些站不住了,腿一软,蹲了下去。工作人员哗哗啦啦把药粒装进药瓶,盖好盖子,把药瓶咚地一声投进她的小包,转身把包递给她,用眼角瞟了她一眼,说一声:“起来吧,我们这是例行检查,没啥害怕的,赶快检票进站吧。”
紫藤快速逃离小屋,慌慌张张往候车大厅走去,整个走动过程都低着头。到了电梯跟前,才觉得应该停下来,司马君肯定等着急了。她羞红了脸,但还是前后左右的张望。终于,她看见司马君在一堆人旁边,旁边有几位全副武装的警察和几台正在运行中的电脑。她想往人堆里挤,但看见人堆是清一色的男人,连警察都是清一色的男警察。她不便过去,也不想过去,她害怕警察,在江南她没有这种感觉,江南的警察似乎更有亲和力。到了西安,害怕警察的感觉就与日俱增。从昨天下午在大雁塔广场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害怕警察。或许司马君遇到了跟她刚才一样的麻烦,而这种麻烦尽量不能被人知道,所以她只好站在一边,装作没看见。
司马君被警察叫过去,要他出示身份证,他说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拿身份证。警察说没身份证其他证件也可以。司马君出示了教师证,警察把教师证作了登记,还给他说:“你留个学校的电话,我们需要核实。”
司马君说:“教师证又不是假的,不用核实。”
警察说:“核不核实又不是你说了算,现在连学生证都有假的,何况教师证。”
司马君想说那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证,谁还愿意冒充我们学校的教师,但他不想多说,只能把火气强压下去。便在警察递来的本子上随便写了一组电话号码。他才不愿意警察把电话打到学校去呢。从警察旁边经过,司马君一眼就看见了吴紫藤,他朝紫藤招着手,走到紫藤跟前,还在喘气,紫藤恢复了镇定,说:“不好意思,我去卫生间了,让你久等了。”
司马君说:“没关系,他们例行检查,只查男的,不查女的,大概是在追查逃犯吧。”
紫藤说:“哦,可能是通缉犯,网上也有追查的。”
两人乘了楼梯式电梯,上到二楼候车室,检票口正在检票。他俩各自捏着自己的车票,排队检票,两人挨得很近。紫藤是一张硬卧票,司马君是一张软卧票。司马君最先到达检票口,他把票举起来,想跟其他人一样,票捏在手上,检票员伸出打孔机一压就可以放行。但工作人员把他的票拽了过去,摸了几下,递还给他,说:这么假的票还敢明目张胆的往里冲,不许进去。
司马君说:“怎么是假的,我明明拿钱买的!”
检票员说:“不处罚你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还闹啥!”
司马君说:“你只摸一下,就说是假的,有啥证据。”
检票员说:“啰嗦啥,一边去,后面还有这么多人,让开点!”
司马君傻眼了,往一边躲闪,他沮丧极了,气愤极了。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地上有个地洞啊,这样就可以钻进去,钻进去永远不出来。紫藤向她挤过来,一脸惨白,这个时候,她怎么也不能说,你回去吧,你回去给学生上课,我一个人走,我不需要你陪伴,也不想跟你一道远行。她不能这么说,只有愣愣怔怔地站在他旁边。有人向他们投来同情的目光,并说:“赶快去买张站台票,上了火车再说。说不定你的票是真的呢,车上也可以补票。”
紫藤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司马君,对他说:“你等着,我去买张站台票。”
说着就往外跑,司马君上前拉住她,把背包往她怀里一放,说:“把你的车票给我,拿着车票才能买站台票,你在这儿等着。”
紫藤只好在原地等待,一会功夫,司马君就气喘吁吁,连跑带走的跑来。紫藤看见,司马君因为流汗而显得红光满面的脸,实际上有些虚弱,原本的脸色应该跟她刚才一样,非常惨白。两人很快过了检票口,上到车上。司马君对紫藤说:“咱们先去软卧车厢看看,说不定票是真的。”
紫藤跟着他进到软卧车厢,他的铺位上趟着一个老年军官,看样子早在几站前就在铺位上躺着。司马君指着铺位说:“请问这个铺位是你的吗?”
老人笑着说:“昨天都是我的,今天、明天也是我的,终点站下车了,就不是我的了。”
司马君明知故问地说:“终点站是哪一站?”
老人说:“兰州,到了兰州火车不走了,我也就不走了。”
司马君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他问了补票的地方,对吴紫藤说:“我把你送到你的铺位上,然后我去补票。”
吴紫藤说:“没关系,我一个人能过去,补票在8号车厢,你快去,去晚了怕补不上票。”
司马君说:“那你注意安全,我一买上票就去找你。”
吴紫藤说:“记好了,我在2车厢5号中铺。”
司马君说:“知道了,你去吧。”
说着两人从5号软卧车厢出发,向两个不同方向挤去。司马君向8号车厢挤去,吴紫藤向2号车厢挤去。
8号车厢马上就到了,车厢里挤满了人,还没靠近补票的地方,已经没插脚的地方了,他在人墙外围站住,伸长脖子往前看,前面是人头,人头前面还是人头。有人向前扑过去,压在前面的人背上,但没有人往出挤。有人问:“卖开了没有?”
人们叽叽喳喳起来:“人影都不见,卖什么呀!”
“这儿不是补票处吗?”
“补票处又咋啦,人家想啥时卖就啥时卖?”
“胡说啊,火车又不是你家的小三轮,想拉人拉人,不想拉人去球。”
“是不是车一开动,才开始卖票?”
“狗屁,想的倒美,车开动以后,乘务员才清点人数,清点好了,统一汇总,才知道哪个车厢该卖出多少张票。”
“哪得等多长时间呀?”
“起码两三个小时。”
“两三个小时就在这干耗着?中国人真******多,买张火车票比买棺材都难。”
“以前往兰州方向去的车没这么挤呀,这几天咋回事,连无坐票都售完了。”
“啥原因啊,还不是青藏铁路马上要通车了吗,看热闹的,采访的,想在青藏铁路开通以前挖最后一桶金的,什么人都有。”
“那他们应该乘西安到西宁或者直接到格尔木的火车啊,到兰州还难得倒车。”
“你是外星人啊,还不知道?这几天到青海的车票比春运期间都难买。”
“真是麻烦,出门找罪受。”
“有啥办法,挤咱们都挤,热咱们都热,图舒服趁早别出门。”
“淡球话,不出门,有饭吃呀,一家几张嘴就靠我出门挣钱哩。”
看看阵势,司马君觉得一时半会难得补上票,他想一个小时以后再来不迟,捶了捶腰,向2号车厢方向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