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整个大厅,表面喜气欢腾,各人都是忙于寒暄,其实有不少隐藏于中的暗流蠢蠢欲动。这些人来此有着自己特有的目的和使命,交际应酬只是幌子。他们就像影子一样潜伏于其中,纵然拥有孙悟空一样的火眼金睛,也未必看得出来那个是正义的那个是邪恶的。
在大厅中的一角,一个着黑风衣的男子看来也是一副什么都不关心游戏人生的样子,然而如果有人稍微观察一下他的双眼,或许就会惊奇的发现,那深邃中透出的意味,远非他的表面那样简单以一概之。他看似不经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用右手捂面似乎在思索什么,这似乎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做来很是自然协调。
忽然,他觉得似乎有什么在关注着自己,本能的警觉促使他向右侧看去,那是一双清澈深沉的双眼,眼睛未必有星星那样明亮却满含深意,似乎有无尽的诉说。黑衣男人不由自主被那双眼睛所吸引,一反常态的有些许错乱,手禁不住抖动了下。但是很快他清醒了过来,竟毫不犹豫的起身,闪进纷繁的会庭中央繁密的人群中。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许兰秋,她在没有征兆的一次随意回头以及再次的确认,看到了坐在身后角落里的黑衣男人,心似乎被什么猛烈的撞击了一下。男人的脸被手遮住了大半,但那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身形,已经足以令她不由自主的定睛注目,并在震惊之余缓缓站了起来。男人也发现了她,似乎有些吃惊随即快步走向人群中,许兰秋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远远的,在人群中游动隐现的背影那样熟悉,许兰秋越发确定,几乎要喊出声来。或许是心神过于激荡,她竟连人带盘的撞倒迎面而来的侍者。
那人抓着许兰秋道:“小姐你怎么走路的呢,看你把我身上弄的,我跟你说你可得赔.”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许兰秋敷衍的说了句:“好,待会赔给你。”转身已不见黑衣男子的踪影。
只追到大厅外,远远的似乎看见一道黑影闪过院门,许兰秋追过去,出了院门却不见丝毫踪迹。许兰秋左右一番奔跑,直找了好长一段距离,也是一无所得。
街灯如星,黑夜如漆,微风徐徐慰藉着失落的身心,恍然若梦。
“难道是我看错了。”可是她清楚的看到四目交汇的瞬间,黑夜男人有触动的颤抖,还有那背影,“是他!一定是他!”许兰秋坚定的肯定着,“那他为什么要躲开我。”许兰秋怔怔只呆了半晌,才不知不觉步回芝园。
她不知道,就在她失落转身之际,身后一人转过街巷遮挡的墙壁,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
许兰秋转身回到大厅的时候才想起先前的允诺,正要到包中寻找可赔偿的财务,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刚才被自己撞倒的人。大厅中各人忙碌着自己的交际,没有人记得前一刻她的鲁莽。许兰秋本能的想,或许范荣已经代自己做过赔偿了。在她看来范荣和文风一样,时常在暗地里关注自己一举一动,她已经习惯了这近乎监视的保护。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范荣看似在大厅中漫无目的四处游走与人攀谈,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文从义和许兰秋周围环境。待看到许兰秋起身走进人群中的时候,他就停止了谈笑风生远远地关注。本来只是若有若无的注视,直到许兰秋将一人撞倒,他才警觉起来起身跟了上去。居然发现那人还会向许兰秋要挟赔钱,按说这些侍者不是芝园的也是芝园佣人熟识的人,何故能为了这点小事还要主人家的亲戚赔偿的道理。
给钱的时候范荣装作漫不经心,却在那人离开的时候颇有深意的朝那人看了一眼。虽然离得远,范荣还是很清楚的看出这个人是故意撞上去的。他的那一番装模作样或许能骗过心思错乱的许兰秋,却逃不过身在局外冷眼旁观本身心计深沉的范荣。
许兰秋回到文从义身边的时候,文从义依然侧着身子同身边的人交谈正欢,和离开时几乎一样,连姿势都不曾转换过。文从义见许兰秋坐下,也只是回头瞟了一眼。许兰秋呆呆的发着愣,甚至都不愿回应一个眼神给文从义。她也懒得去顾及身边的文从义能否察觉到什么,因为她此时的情绪波澜,已容不得她有丝毫的空闲还能想着去掩饰。
什么也听不进,什么也想不了,脑子塞满的,心中充盈的,都是他,只有他!心中的烙印果然已经深入骨髓,难以抹去。许兰秋只能肆无忌惮的,想着他:廖语声!
不错,就是他,那个本以为会是自己的爱人,结果却成了自己哥哥的人。
此时的廖语声正走在一处不知名的街道中,脑海中尽是适才出乎意料的一幕。他已是****在上海的地下潜伏人员,负责向西北地区运送紧缺物品。刚刚在酒会上本来是有一项重要的情报将要传出去,不想竟无意间撞倒了许兰秋。冷静盖过了震惊,廖语声抑制内心的激动离开了现场。
但是离开之后,心中对于许兰秋的想念,便似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至,一发不可收拾。礼帽掩盖的侧面,如雕琢般的鼻翼下,嘴角有隐隐因疼痛牵扯的微微抖动。
廖语声拐过街道旁的一处弄堂,七拐八绕的拐了好几条弄里,最后似乎又回到了先前的弄堂深处,进了一间无太大特色的普通民居。
“今天该来这的好像不是你吧!”里面的“同志”显然很是诧异,甚至还带有几分责难。
廖语声:“我在四号处遇到了个熟人,为免横生枝节放弃了行动。”
“什么熟人?
廖语声有稍许的停顿,最后说道:“我的同乡。”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表明自己同许兰秋的关系,便用同乡二字作了概括。
“想不到在上海遇见认识你的人,你确信她认出你了吗。”
廖语声点头,很肯定道:“确定。”怎能不确定,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紧追不舍。但是她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这点可以确信。
这时一人进来低低道:“老王今天来不了了。”
先前那人本能的有些警觉,问道:“出什么事了?”
“跟踪语声的女子看来大有来头,因为事后有人关注老王,似乎察觉到什么,老王未免暴露,直接从四号回家了。”
老王就是看似无意撞倒许兰秋的人,诚如范荣所料,他是故意的,为的就是甩掉紧跟不舍的许兰秋。
“什么来头?”
“好像是文公馆的人,她一直坐在文从义的身边。”
先前问话的似乎是他们这个小组的领导:“你说的熟人就是老王所说的那位姑娘。”
“对,她叫许兰秋。”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廖语声的心颤抖牵扯不已,表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叫内线同志好好查清楚。”
廖语声心中疑云密布:“她怎么会在上海,出现在那样的场合。文公馆,文从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