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廖语声的疑惑,许兰秋更多的是突然而至的猝不及防和情难自已。她确实高估了自己的遗忘能力,也低估了廖语声刻在自己心底的痕迹。
许兰秋已经不能感觉到何时出的大厅,文家众人各自跟自己说了些什么,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廖语声的身影。直到恍惚中被一阵反复提醒的声音拉回现实:“夫人,您是不是上错车了.”
许兰秋才蓦然惊觉自己竟然跟着并不熟知的人,甚至想要随那人一起上车。惶恐之余,只得连连道歉,转身之际,视线与文从义再次交汇。许兰秋虽然看着文从义,但是精力却不能集中注视文从义。只是隐约看到文从义似乎站在台阶上,手往兜里一插看着自己,那似乎是他别有深味时偶有的动作。似乎范荣还凑到文从义耳边说了些什么,文从义就步下台阶朝她走来.
后面的她就失了记忆,只知道再次有所警醒的时候,已经坐在回文公馆的车上。文从义似乎一直侧身注视着自己,终于轻轻问了句:“你怎么了。”许兰秋感觉自己似乎摇了摇头,说没说什么也不能记得了。她此时已是强行抑制自己到了极点,若是一开口只怕就是决堤而出的哭泣。她需要宣泄,但此时不得不忍。
好不容易挨到文公馆,许兰秋一下车便头也不回的奔上楼,奔进洗手间,关了门。
独自一个人了,她终于可以尽情的哭泣了,悲伤尽情的来吧,眼泪也无需抑制了。
只是她到底在伤心些什么呢?是因为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已爱上文从义了,而实际还远远没有?还是突然发现原来依然这般深爱着廖语声,而因为某种原因似乎已不复可得,所以心有不甘?
她想不清楚,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她就是抑制不住伤心,抑制不住泪流不止。脑海心底喷涌而出的全是装满廖语声的画面:
初次见面时由台阶上跳着走下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迎风奔跑的笑声,二人手指比手指手掌对手掌的神情.一起写字的,一起放烟花的,一起放风筝的,一起写对联,贴对联的.
全都铺天盖地,席卷过来,想要她看,想要她正视它们的存在,许兰秋已经不能一一看清..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到最后挥扫开所有画面的,还是最后那一张定格的:廖语声那般坚定的语气,那般不用置疑的神情,说道:“我就是你的大哥哥.我就是你的大哥哥.”那像咒语诵经一般的声音,无休无止,冲破所有的画面,撕碎了所有的美好.
许兰秋只是捂着嘴,打开了水龙头,靠在墙上,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尽情的哭泣.连带整个身体都是疼痛难以的抖动.那水声就像自己心中淌出的泪一样,不愿停,断不了.
对于许兰秋如此反常的举止,心思细密的文从义岂能毫无察觉。他一听到范荣的描述,又看到许兰秋失魂落魄的神情,就明白了大概。待看到许兰秋情难自已,紧咬唇际,眼泪欲出未出的神情,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也跟到浴室门外,隔着门听到那绵延不绝的水声中的啜泣抽搐,他还差点举起拳头敲开门想要安慰一番,但终究转身离开。他知道此时对许兰秋最大的安慰就是听之任之,装作不见。只由她发泄的够了,自然就没事了。
这大概是认识许兰秋一来,她哭得最伤心的一次了,文从义在感慨许兰秋的心伤的同时,不禁对范荣口中所说的陌生人起了兴致。他知道许兰秋是个不懂伪装自己的人,他也还没有爱她到嫉妒的地步,只是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能给许兰秋带来这样的触动。
许兰秋只哭得眼泪都干涸了,连承受一次抽搐的气力都没有了,才渐渐平复。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泪壑交错,已经找不到眼睛在那里,虽然用毛巾敷了好久依然是红肿难当,这样的自己交文从义见到了该如何是好。许兰秋忽然有些赌气的想法,知道就知道了,又能怎样。
不想,文从义似乎很是识趣,既不抬头看她,也不问什么,似乎什么也没看出来。许兰秋知道文从义是不可能真的什么也没察觉,他是不想难为自己。
许兰秋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她这般肆无忌惮的在文从义面前为另一个男人伤心难过,确实很不应该。
但愧疚只是一瞬间,许兰秋转瞬便又躺在床上继续伤心着,直至梦境和回忆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对于许兰秋连日来的失魂落魄和心不在焉,文家并没有人去关注。其实在文家真正关心过问许兰秋心事的人可以说是没有,所以她有失常态也好,发呆发愣心情不佳也罢,只要不严重到需要看医生吃药的地步是不会有人过问的。文风范荣赵妈等人一来未必会多么留心许兰秋的心思神态,二来也不方便过多探究。想来也只有文从义可以无所顾忌的探究,但他偏偏不闻不问。许兰秋甚至有三分怨怼夹杂七分失落,或许文从义哪怕是质问几句也好,都比这般视而不见来的踏实安心。
这也是许兰秋可以无所顾忌放任思绪的原因,也是她的悲哀。许兰秋一面任由自己胡思乱想着,一面又在心中自我开解劝导着。
直至一周后收到的一封信,再次将许兰秋心中的波澜掀至了新的高潮。
许兰秋还没看信的内容,单看信上飞扬苍遒的字迹就已经知道是廖语声寄来的。果然,信很短,却字字入心:
兰秋,
前日与妹不期而遇,事出有因未及相认,实是情非得已。盼明日下午至南京路的四季餐馆相聚,廖叙别情。
哥哥:语声。
许兰秋一字一顿的看完,又回头重新看了一遍,又一便,再一遍。只恨不得透过简短的言辞看穿背后隐藏的话语。但看来看去,终究只看到了两个词而已,一个是那一声看似亲切的“哥哥”,另一个则是第一次出现在二人之间的称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