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熙路的那一场好戏是你导演的吧。”文从义很是有些惊讶,甚至有些不习惯,这样掷地有声带着明显的愤怒和责难的语调,实在不能是许兰秋所能说得出口的。按她的性子和习惯,大概会带着三分不确定三分试探三分猜忌一分胆怯,这样说:“大哥,福熙路那场枪杀跟你有关系吧?”
文从义的恍惚和惊讶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明白许兰秋一反常态的原因,淡淡道:“你去过医院了?怎么不回来等范荣一起坐车去。”
许兰秋有些不屑:“哼,什么都要等着你们,只怕黄瓜菜都凉了。”
文从义听着许兰秋连说话的措辞都变了味,有些好笑:“原来你也会这样说话的。”
许兰秋却毫不顾忌不似自己的反常,看文从义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更是气愤不已:“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有两个人因为你,因为你们,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一个是无辜的女人,一个还是尚未出生的婴儿,你就连一丝内疚都没有吗?”许兰秋说到最后,想到老二的神情,又想到碧笙和孩子要失去一个,终于忍不住流出泪来。
文从义抬头看着许兰秋,只不说话。二人一坐一立,一个静默不语,一个低声哭泣。良久,文从义见许兰秋大概也是哭得累了,心情稍微平复,只是由于先前哭得动情,兀自抽搐不止。起身将许兰秋拉到沙发座位上坐了下来,轻轻道:“既然你无师自通,什么都明白。那你也该知道这只不过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看到,谁也左右不了的。”
许兰秋:“怎么左右不了,你可以提前告诉碧笙或是二哥他们,叫他们不要随便出来走动,这样不就可以避免了吗?你们既然知道暗杀汉奸,为民除害,难道就不知道保护一下普通民众吗?”许兰秋无视文从义叫她压低声音的手势,只是该有多大声音便说出多大声响。
文从义只得低低道:“你也知道是暗杀,既然是暗杀就要保密,这是很重要的。若是像你说的到处嚷嚷,只怕戏还没开演就已经谢幕了,还谈得上什么为民除害。”
许兰秋知道这个问题上很难争辩得过文从义,只是想到碧笙终究心痛:“可是碧笙这样,终究也是你们害的。现在她和孩子只能保一个,我才知道锦云原是不能生孩子的,二哥又说保大人,医生说这次要是孩子没了,碧笙以后也不能生孩子了,碧笙若是知道了…还有二哥也太…”说到最后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话也说不下去了。
文从义看着许兰秋伤心不已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忍,只将许兰秋拥到怀里安慰。其实,他看似与文家其他人来往并不频繁,骨子里却极为看重文家各人,许兰秋句句话都戳到他的心坎里去了,他岂有不知,岂能不伤心。只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难道叫他也如许兰秋一般伤心痛哭一番?别说他从来都不会流眼泪,就是破天荒想流一次,他也没那个精力和功夫。再说伤心流泪就能解决问题了吗?相比老二家的事情,暗杀的又一次失败才是更让人头疼和揪心的。自从上次更新戏院的意外错杀直到这次的精心策划,时隔已半年有余,是多么不容易才逮到的机会。就是太过机会难得,某些人才会立功心切,沉不住气,早了半秒开枪。就是那么半秒的时间,原本算计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又一次失败了。文从义实在难以想象,连续两次暗杀失败之后,第三次还该如何进行,还能否进行。会不会如同当年暗杀汪精卫一样,半途夭折。潘月林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到围追堵截,必定已是惊弓之鸟,以后还敢出来觅食吗?鸟儿若是一辈子不出洞,再厉害的雄鹰也奈何它不得。难道,真要杀进潘公馆里去不成?
对于文从义真正考虑这些事情,许兰秋静下心来虽也能想到,却不能就此作为可以置别人生命于不顾的理由。虽然从一开始她都知道,文从义和尹志民他们没有错,但是想到终究也是拿着屠刀的屠夫,还实实在在危机到身边人的生命,她便不能释怀。
但她也只能伤心哭一场,并不能做些什么。文从义想也是知道她的心痛,抱着她的动作很温柔,大概也是想要安慰她。文从义的怀抱也真的是很温暖,但一想到碧笙的孩子,就要因为这个温暖怀抱主人的一意孤行,就此失掉了来到人世的机会,她便会产生动摇,自己还要不要沉溺于这样的怀抱,是否果真能享受到它的温暖,甚而,究竟她是否真能爱这样的人,接受他的一切,尤其是在她看来过激的办事手法。
许兰秋终究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推开文从义起身上了楼。她知道若是碧笙或碧笙的孩子就此离开,她心中便会打一个结,永远也解不开的结。所以,此时她只想静静等待上天的安排。只是默默祈祷,上天能够有偶尔的怜悯,放了碧笙和她的孩子,让她们重获享受人间的机会。否则,她不但因此伤心难过,只怕与文从义的隔阂也很难再消除了。想到极有可能难与文从义融合,心中竟会有从未有过的疼痛。他确实已经印在她的心里了,她也确实想着就要彻底接受他了。却为何,在这个当口,飞来横祸,叫她失了接受的勇气。难道她和文从义之间便注定要这么步步维艰吗?
许兰秋一时想不通,何以总能有那么些天灾人祸的因素相阻相挠,开始怨天尤人起来。若是早些时候,她或许还能冷静对待,既然无缘便自此离散好了,反正她也不是非要依靠着谁才能过活。可是此时却不一样了,因为有了心动,有了想要得到的欲望,便极为害怕可能的失去。
幸好,上天还真有开眼怜悯的时候。
听到老二在电话那头激动的声音,许兰秋只想哭着笑,笑着哭。电话那头只说了四个字:“母女平安!”,大概还有一句潜台词:“感谢老天爷!”但没说出口。
许兰秋知道他必定已经算说了很多了,太过激动了,却还能想着给自己电话。直到去医院看到孩子的那一刻,许兰秋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是个女孩,还看不出美丑,但大家都认为很漂亮。老二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文静之。说是因为这孩子自打进了娘胎就没有安生过,接二连三的遭遇枪杀火拼,所以希望她以后能够在安静的环境中快乐长大。
老二块三十五岁的人了,还是第一次当爸爸,简直都乐疯了。又是大起大落,极为难得,欣喜之余只恨不得要把房子都卖了捐给救济署工会,感谢老天爷的手下留情。
碧笙自不必说,就是锦云也第一次散发了母性的光辉,好比是她自己生了孩子一般乐和。
许兰秋高兴之余,第一次在非紧急的情况下拥抱了文从义,文从义大概也是高兴,也回拥了许兰秋。
笼罩在文家上空的阴郁不安总算消散弥漫,只是有些事情却愈发的紧迫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