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许兰秋独自静坐在院中秋千上回味了许久,都一直挥散不去前日激荡人心的感觉。只觉刚过去的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始料不及的事情也太多。使得时间也不由得被拉长了,似乎不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而是一年还要长久。
许兰秋被文从义吻过之后,只担心他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此时的许兰秋已不是当日懵懂的无知少女,男女之间的事情已经渐渐开窍,虽还不知其实,却也是一知半解。还好,文从义轻吻缠绵之后,又继续教了会许兰秋,便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一如平常。许兰秋才暗自放下心来,只是睡觉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将被子卷的更紧了。自从上次许兰秋尴尬跟着文从义进了浴室后,回头便悄悄在本已是两床被子的中间,又多此一举的加多了一床被子,文从义看了后却也没多说什么。
从昨天到现在,许兰秋都没敢再看过文从义的眼睛,也没敢再跟文从义说上一句完整的话。文从义却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自顾吃饭,出门,说话,一如平常,似乎不曾有过前日的举动和甜蜜。
许兰秋心中叹了口气,渐渐的也淡了许多,只是偶然不禁意见想起还会忍不住偷偷回味,只痴笑的嘴唇微微颤抖,漩涡轻轻摇曳。
一个秋千荡得高了些,抬头之际,赵妈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跟前,只瞅着许兰秋微微发笑。许兰秋顿感大窘,以为赵妈知道这些事情,连带普通的招呼也忘了打一声,就自顾低回头不语。却听赵妈似乎是带着笑的说了句:“少奶奶,外边有位先生说是找您的。”赵妈也不知道许兰秋为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只是看她高兴自然也高兴而已。
许兰秋:“找我?什么人?”
许兰秋从秋千长凳下来,径直走到了院门铁栅,但见一人深色风衣裹身,长身而立,很是熟悉的背影,还没来得及想,那人回身就是冲着许兰秋深深一笑,连带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却是多日不见的尹志民。
“姐夫?!”许兰秋怔愣之际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四,姐夫来看你了!”或许是太久没见着许兰秋,尹志民的惊喜似乎比许兰秋还要大,声音也不觉提高了许多,一改平日里的温文儒雅。
许兰秋被尹志民这样热烈的呼喊,本就欣喜的心情更增激动,只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栅门,扑到早已向自己伸开双臂的尹志民怀里。
“姐夫!你,你怎么找到这里了!快进来说话。”许兰秋拉着尹志民的手只要尹志民进屋,惊喜之余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已许久没有想起过姐夫或廖语声了。
“上海的文公馆还能有第二个,随便问一个车夫就找来了。”尹志民却不急着进来似的,还站在门外,手臂搭拉在许兰秋的肩头,低头只凑到许兰秋额际,很是宠腻的神态:“上次我来这边跑生意,没来得及探望你,这次我们公司有生意要在这里长做,所以顺道来看看你。”一席温言巧语只把许兰秋哄的心发怒放。
“姐夫,快进来吧。”在许兰秋再次催促下,尹志民才缓缓跨过院门,抚着许兰秋的肩头,悠然走进文公馆,边走边问道:“怎么样,在这边过得还习惯吗?”
许兰秋一边拉着尹志民袖襟一面扭了扭身子笑道:“还好,我在这边又念上书了。”
尹志民:“是吗?”言语间似乎并不诧异。
许兰秋将尹志民带到里间客厅,又向赵妈交待一番,二人坐定后问道:“姐夫,这次该是要在上海常住么?”
尹志民笑着点了点头:“如果生意顺利的话。”
许兰秋想或许姐夫未必愿意告知我他的生意,但还是问道:“我还是不明白,姐夫怎么突然做起生意了?”
尹志民有些无奈道:“政途不景气就该做生意了呗,不过,为了减少麻烦,我换了个名字,这是我的名片。”许兰秋接过尹志民递过的名片,上面印着美国力亚船运公司业务经理梁冀的字样。许兰秋轻声念了一遍,又抬起头问道:“梁冀?”
尹志民:“对,以后这就是姐夫的名字了,对外人可别说漏了嘴。”
许兰秋收好名片点了点头:“姐夫是不想日本人知道。”
尹志民笑道:“你说的对了,因为我们公司派我来上海的主要目的就是跟日本株式会社的下属公司合作。”
许兰秋:“你们要跟日本人合作?”
尹志民接过赵妈奉过来的茶,很自然的抿了一口又放回茶几,右腿翘到左腿上,往沙发中悠闲一坐:“对。”又见许兰秋似乎有不悦的神色,低着头深深一笑,只把唇边眼角的淡淡皱纹也牵动了起来:“我们是赚日本人的钱,不会跟日本人同流合污的,姐夫虽然离开了军队,抗日的心还是没变的,只是换了一个方式,曲线救国而已。”
许兰秋闻言便放心的点了点头。
尹志民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文公馆平时一直就你一个人在家吗?”
许兰秋:“平时文风,范荣也会有一个人留在家的,我想今天大概是有其他事情,所以正好也都出去了。我平时也是不在的,今天正好是周日,学校又没有课所以就在家闲坐着。
尹志民:“你丈夫呢?在武汉我就一直没机会拜会这位连襟。”
许兰秋嘴角溢出不易察觉的甜甜笑容:“他,他整日里都是在羊通赌场待着的。”说着又拿了剥好皮的水果给尹志民吃,一面坐到尹志民的旁边一面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尹志民哦的一声点了点头:“那他一般什么时候能在家呢?”
许兰秋一愣:“你说大哥吗?这个可说不好,我也不知道,没什么事了就会在家的。怎么样水果好吃吗?”
尹志民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他对你好吗?”
许兰秋扳回倾斜的身子,只轻轻点了点头:“挺好的。”
尹志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有意无意的仔细瞥了几眼许兰秋,显然对于许兰秋的话也是半信半疑:“能在这个乱世遇到一个对你好的人也不容易,我听说你当初还是代替小五嫁过来的,还一直为你担心呢,现在可好了,你比你的那几个姐姐妹妹可要幸运得多啊。”
许兰秋听说尹志民还曾为自己处境担心,心中一阵甜蜜,又听尹志民说到几个姐妹,忽然想起尹志民多半是知道二姐的下落的,问道:“姐夫知道姐姐们的下落吗?”
尹志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阿,听说过一些。”
许兰秋:“是二姐吗?二姐离开武汉后又去哪里了?”
尹志民:“大概是到了江西皖南一带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以前的同事碰到过她,她现在参加了新四军,过得好得很。”其实尹志民对于许敬楠的状况并不十分了解,但对于她所在的新四军却了如指掌,只是他既不能表露太多知道军中情况的迹象,亦不能将自己愿将此种细节过多透露给许兰秋,所以便说得煞有介事实则模棱两可。
许兰秋便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她早料到二姐是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离开抗日阵线的。却听尹志民又道:“改天等抽个时间我来专门拜访文从义,你先帮我跟他打声招呼。”
许兰秋呐呐的点了点头,她忽然发现姐夫这次来除了探访自己,更多的似乎是想拜访文从义的。难道姐夫对大哥的兴趣超过了对自己的关心,又想着多半是因为要在上海长期做生意所以想借助孝义堂的力量,她知道一来文家本身也是各种生意交错林立,二来也是知道很多生意人也是愿意与孝义堂交好的。
二人只闲聊到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文风回来了,看了一眼尹志民,问了一些情况就没再说什么。二人简单寒暄几句,不多一会文风又出去了。一般来说,文风回来之后就不会再出去了,今日却不知怎么了。许兰秋只觉着奇怪却也不去好奇多问,又跟尹志民闲聊到黄昏,估摸着文从义也快回来了,尹志民却忽然站起身说要走。
尹志民:“我也该走了,公司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说着拿起宽黑的风衣罩在笔挺的黑色西服套装外,本就笔直修长的身形,更添硬挺。
许兰秋也起身了:“姐夫不是想见大哥吗,他应该就快回来了,再说总也要吃了晚饭再走的。”
尹志民却是很坚持的态度:“晚饭就不必了,吃了晚饭就不好不等了,现在世面不太平,虽然我就在法租界,可初来乍到,一时也还没打上我这小连襟的船,还是小心谨慎的好。”出门之际又冲许兰秋深深一笑,两边脸颊显出雕刻一般的隐隐弯刀,一如往昔,生就狠戾的面容却偏生能沁润出这般孩子般的纯粹笑容。
许兰秋听尹志民如此说就不好再勉强什么了:“那也好,大哥回来我再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