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馆的后院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与侧面连接的草地,草地上散落着数处花圃,和两处长凳并一个长长的秋千靠椅,另一部分几乎是文从义和大管家专有。这其中靠右边的园中园是大管家练剑打拳的地方,而靠后面较为隐蔽的后院便是文从义舞刀跟掷飞镖的所在。
许兰秋到的时候文从义刚耍玩一套刀法正自用毛巾擦汗,擦完后便对准十米之外的靶心嗤的掷了一柄飞镖,许兰秋远远便能看到飞镖正中靶心。文从义又连发两枚飞镖分中左右两靶的靶心,许兰秋轻呼喝彩道:“真准!”文从义回身向许兰秋笑了笑便即坐到椅上喝茶。
许兰秋坐到文从义身边轻轻的道:“大哥你能教我用飞镖吗?”
“你学这个干什么?”
“学会了这个可以保护自己。”
文从义轻轻一笑只顾喝茶。许兰秋怯怯的问道:“昨天晚上的事情。”
文从义将茶杯放下:“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我先前疏忽了没有听你的话,我向你道歉。”
许兰秋倒是没有想到文从义会向自己道歉,一下子更轻松了许多,想了想说道:“大哥,你可知道昨天的事情可是为了什么。”
许兰秋问的这个问题,文从义抱着许兰秋坐回车上的时候便在想了。当时文从义自己察看了许兰秋头部的伤痕,更用大衣将许兰秋包裹好,只听文风问道:“夫人没事吧,要不要送医院。”
文从义:“不用,皮外伤,回去休息一晚上就好了。”范荣从后视镜中看了看文从义,愤愤的道:“幸好我们来的及时,否则。”见文从义脸有愤愤之色不再说下去,又道:“四少爷,咱们就这么算了?!****的日本人。”
文从义知道这件事情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单单是好一个好色的日本人猎奇所致,必定是跟前段时间的纷争有关。他心里本已十分有数,听许兰秋这么一说她倒好像知道事情的因由,便假装不知,问道:“怎么,你知道?”
许兰秋点了点头:“抓我的这个人叫宋逸,是我们许家的老冤家了。”于是许兰秋便将在广州的时候,许家几个姐妹与宋逸的摩擦,以及宋逸后来与小五结仇的情形大致讲了一遍。
昨天中午,许兰秋像往常一样的叫了一辆黄包车准备回家,本来一路顺利,转过赵家桥的时候,车夫突然改变了熟悉的路线,向着另外一条不知名的弄堂拐进。许兰秋随即警觉:“你是不是走错了,不是这条路线。”那人刚开始还说他有更近的道走,拖了一阵便不说话了,直拉着许兰秋在弄堂里左拐右拐。许兰秋心知情况不妙,想要下车可他跑得飞快路又窄又险,又不敢跳车。没过多久转过了也不知多少条巷子,突然停下来,许兰秋还没站稳,头上便被罩上了一个大麻袋。
“原本我以为又是,又是大哥的什么仇人。”许兰秋说到这里想文从义看了一眼:“找我出气,后来我才知道是彻彻底底错了,绑我的那人居然是宋逸,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了上海,也不知他怎么找到了我,前段时间都是他叫人在后面跟着我,我知道是他反倒不怕,只叫他放我。他却只是一个劲的冷笑,说放了我岂不是天下最大的傻子。”
“宋逸,我与你有什么仇怨?”许兰秋发现绑架自己的竟是当年不太熟悉却早有耳闻的宋逸,既惊又惑,还只道是求财。
宋逸长的并不丑,却天生一幅瘪三样,冷冷道:“四小姐,你装什么糊涂。当初在广州的那些子事,你就是没掺合,总该也是知道的吧。”
“那不过是些邻里乡间平常的口角摩擦罢了,哪有你说的这般深仇大恨。”许兰秋自然是知道宋逸与二姐小五的素来不和,但想不至于忌恨这么多年。
“寻常摩擦口角?四小姐,我曾经被你二姐,许敬楠那个婆娘直打得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我当时都已经求饶了,你二姐却还要穷追不舍,只把我撵到隔壁镇,害得我一路被那么多人讽刺耻笑,足足一个星期也不敢回家,这难道还算是小事吗?”时隔多年,宋逸言辞间显然仍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许兰秋知道二姐一向难惹,不想竟是勇猛至此,心里竟也隐隐觉得二姐做的有些过分,因她也是小时候被人忽视过的,自然能体会,但还是硬着嘴说道:“那也多半是你先想着欺负小五在先的。”
宋逸啐了一口:“我呸,你妹妹若是什么好货,谁又去招惹她。你见过我们招惹你三姐了吗?你,我们不是也从不敢胡说的。”
或许是心里本也对小五没什么好感,许兰秋竟越来越觉得宋逸说的有些道理:“那,你又捉我做什么?”
宋逸:“父债子换,你姐姐欠我的债,我一时找不到她们,就让你来还也是一样的。”
许兰秋开始有些慌了:“你想怎么样,我带我姐姐向你道歉好了。”
“哼,不稀罕!总之报在你身上,许敬楠只怕比她自己还难受,嘿嘿!”说到这里甚是得意。
许兰秋:“你不是也说了,说来说去是小五和你有过节,我二姐不过是代妹妹出头罢了。所以你该找小五报仇。”许兰秋可不是随便说说,心里对于小五不在跟前也能绕着弯的害自己被人绑架,着实有些恼了。
宋逸:“一马归一马。许敬宜那个小贱人,我迟早是要把她揪出来好好教训的。现在是说你二姐的事。你二姐既然如此关心自己的妹妹,也好,正好也叫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二姐?你们又还有什么仇怨?”
宋逸显然不愿再说:“没必要告诉你。”说着便向周围人挥手:“把她带走。”屋内站了三四个人的样子,其中一人有些踌躇道:“真要交给日本人啊?”
宋逸怒道:“怎么,怕什么?出了事我兜着。这个人是斋藤井内的堂弟,谁敢说什么。”
许兰秋一听要送到日本人,又惊又急,被宋逸拽着的一路,只喊道:“这里可不是广州的小镇,你想怎样就怎样的。这里是上海法租界,我是文公馆的人,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文公馆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宋逸只叫人将许兰秋捆绑的严严实实,押着许兰秋七拐八拐的出了大楼,对于许兰秋一路的喊叫置之不理。
文从义听许兰秋也知道用自己的名号威胁别人微微一笑不语。却听许兰秋道:“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许兰秋讲完后,长长的吁了口气,正想喝茶的时候文从义已经倒好茶递到她手中。
许兰秋接过茶杯端在手中道:“大哥,谢谢你救了我。”文从义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次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许兰秋不解:“我自己?”
“对,你可记得你说你当时威胁他们说你是文公馆的人。”
许兰秋脸一红:“对,可是他便只没听见一般。”文从义笑道:“有人却听见了,而且还告诉了我们。”
许兰秋:“哦?”
于是文从义便将文风接到匿名电话的事情告诉了许兰秋。二人由此断定告密之人必是在当是押送或亲见押送许兰秋的那些人当中,只是一明一暗,不知道究竟是谁。
许兰秋心有余悸的叹道:“幸好遇到了路见不平个,要不。”不及说完便低着头,双手捧着茶杯,自顾自的饮茶。
文从义侧身看着许兰秋,心中却在想着这件事情的真正原因,显然是冲着自己和孝义堂来的,背后不是日本人也是讨好日本人的莲帮所为。绝不是许兰秋所以为的是什么陈年旧事的个人恩怨,就算宋逸与许家有过节所谓的报复,多半也是顺手牵羊或是趁火打劫偶然为之。因为在文从义看来,宋逸不过是个跑腿做事不值一提的小角色。这些文从义自然不会同不明就里小许兰秋一一言明,何况本就也是一团乱麻扯不清的。
许兰秋放下茶杯,一回头见文从义正盯着自己看,若有所思,心中还是有些怯,脸上却已能应对如常:“怎么了?大哥。”
文从义不动声色的顾左右而言他:“听说你在学校念书念的还不错。”
许兰秋点头嫣然一笑,或许心里早就想跟文从义说说学校的事情,听文从义问到了,便迫不及待的捡了些近来的趣事给文从义听。比如那个学生又做了什么恶作剧戏弄驻校的日籍老师;哪个学生利用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公然骂了日本人对方还不觉,结果他的光荣事迹便在学校传开了等等。又说到苏林,问文从义关于苏林的事情,果然文从义一听说起苏林,脸上也是一直不曾退却的笑容,只是倒不似大管家韩伯那般认为其鬼灵精怪,只说苏林单纯聪明又有主见,将来做事做决定多半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免不了是要与相对保守的父母闹矛盾的。许兰秋没想过文从义还能想到这层上来,细想来倒也是颇有道理。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对于苏林的这一番寓言,文从义几乎可说一语中的,这都是后话。
二人这样来来回回不紧不慢的细谈,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直到赵妈过来叫午饭,许兰秋才惊觉,文从义一个上午都不出门还能陪着自己闲聊个不停,是极为罕见的。
二人起身的时候,文从义忽道:“哎,你不是要学这个吗?”
正要转身的许兰秋闻言回头,莫名其妙道:“什么?”一看文从义的目光,随即明白:“你肯教我?”
“教不教得开你有无天赋,去把那三把镖拔下来再说。”
许兰秋心想:这有何难!不想她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靶上的飞镖只纹丝不动就如长在了靶上一般,最后无奈终于服软:“我拔不下来。”
文从义走到跟前轻轻一提便拔出两只:“最后这只留给你,什么时候弄出来了,什么时候教你,恩?”许兰秋看着文从义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这天上午的谈话再次拉近了许兰秋和文从义之间的距离,二人好像重新回到了在汉口时候的亲密,还多了几分对彼此的了解和认知。虽然二人还没有到亲密无间的地步,但足以让许兰秋忽略被劫持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