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最近的确喜事连连,大概也就在许兰秋刚知道自己又怀孕的没几天,在家休养的时候,从杉也回来了。
原来当年从杉历经南京一役竟也是幸免于难,这些年一直呆在昆明一带陪伴着那位空军上校。但不知为何,现在却是孤身一人返回来上海,众人问到的时候,从杉只说不愿意在一起就分开了。众人再问,为何八年抗日都坚持下来,如今日本人都走了,眼见着就有好日子过了,怎么反倒散了呢?
从杉只道:“就因为一起历经了苦难,如今才都想过好日子的,不想在一起了。”
锦云很是不解:“那更应该在一起了,在一起了才能过上好日子啊!这分开了,各自孤苦伶仃的,有什么好的?”
从杉便有些恼了,只是起身避开众人的意思:“我们就是不想在一起了,怎么了?当年也没见对我们的事情这么上心的,如今倒是关心起来了!”
“是瞧见我如今还是孤身一人,心里好笑是吧?!”
锦云本是一番关心的询问,没成想从杉非但丝毫不领情,反倒提起当年之事。当年的事情文家众人暗地里也是知道点的,和锦云有那么些不好的牵连。锦云这些年本来心里已是不好受了,总觉得自己当年因为嫉妒许兰秋的缘故,一时争强好胜,导致许兰秋在南京受尽磨难,更是累得从杉流落在外,生死未卜。
每念及此事锦云心里都特别难受,只是她不愿在人前视弱而已。如今被牵扯出来,更是如鲠在喉。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所以锦云便极力想在其他方面进行一番弥补。
澳门的老爷子得知从杉安然归来大为高兴,只是得知这么多年了,从杉还是孑然一身又甚为忧心。因想着从杉也的确不小了,如今日本人也走了,该好好安下心来过日子了,于是便打电话托大少奶奶帮着给从杉说一好人家。
老爷子这一想法被锦云得知后便自告奋勇说:“还是我来张罗吧,大嫂还没回上海呢。再说他们那纺织厂的事情也够忙活的了,她还要照顾大哥,那顾得上?我来我来。”
老二打趣道:“别什么都不懂就敢上,你又认识几个像样的人?就敢吓张罗。”
锦云很是一本正经道:“哼!我认识的没几个像样的人?你就等着瞧吧,保准叫你大开眼界。”
老二更是看不下去了:“哟!我怎么不知道啊,你还哪里有让人大开眼界的人,在哪藏着掖着呢?在哪呢?”
锦云不屑道:“在哪能叫你知道了?你就知道跟文家自己人,跟老三在一起瞎腻歪。要么就是去你烟馆的那些烟鬼,帮派里边的流氓匪徒在一起瞎混。怎么能知道什么上档次的人物?”
老二更加的好笑:“你难道就不是只知道和兰秋,和苏林,还有以前住在隔壁的司徒芝一起,说个旗袍,讲些男人女人的闲话的,你还出去过多少次碧云斋了?”
“哼,想当初一听说连法租界都被日本人占领了,连着碧云斋都不敢迈出一步,生怕人家垂涎你的美色。又听说兰秋险些被日本人欺负,吓得和碧笙一起躲在楼上几天不敢下楼,旗袍都穿得保守了许多,是不是?还敢说得自己好像交际多广泛似的!”
当初得知许兰秋的事,的确把锦云和碧苼惊吓得不行,只觉得连老四这样厉害的人物都不能避免自己的老婆被日本人骚扰,那老二又还有什么指望?越想越是没有安全感,果真是和碧笙一起躲在楼上,非但旗袍都穿得保守了,甚至都不敢临窗而坐,生怕被街上游魂的日本人看到,硬生生闯了进来,要知道这在当时已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锦云连连冷哼了几声,懒得跟老二争辩的意思:“等着瞧就好了,现在争这些有什么用?再说我是自小就在你这碧云斋长大的吗?我来这前可还活了二十年呢,想当初我也是电影界小有名气的演员,交际多广泛?你这段时间最好有心里准备,我保证你越来越觉着你能娶到我真的是很不容易,真的是踩了****运。”
老二连连摆头不再多说,但锦云的话却没多少夸张言辞。
锦云一说大包大揽张罗从杉的亲事,便迅速利用自以为宽广的人脉网络开始为从杉目测起来。
于是乎:政府官员,银行小开,大实业家的公子,所有算得上在上海从事体面工作的名流,认得的,不认得的,都被锦云钦点。
这些人走马灯似的在文公馆来来去去,文家人这才真正见识到了锦云交际的广泛。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人当中居然还有知名大学的教授。锦云居然能和这样的文化人交际上,而且对方还对其很是信任的样子,当真叫人意想不到。
原本大家听说锦云掺合,都暗自担心锦云涉猎的场合不免多是些三教九流,令人作呕的浪荡人弄了些来,从杉怎会看得上。不想锦云请来的虽谈不上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却还都算文质彬彬,竟都极拿得出手,不由得都更是对锦云另眼相看。
虽然最后从杉一个人都没看上,锦云却因此大大火了一把,连带澳门的老爷子得知后也是极其满意,大家赞赏。
于是乎,相亲大会俨然成了锦云的秀场。她也真是卖力,不光认得的,很多都是经过了七姑姑八姨姨拐了好多弯才拐到文公馆的。
于是不免笑料百出,忍俊不禁的。比如许兰秋就曾被一个自称商人的人纠缠了半天,误以为是三小姐从杉的。又有一次,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半老外,来的时候没说清楚,锦云还以为是三少爷的同学,见人不错就像想往三小姐那说。结果弄了半天,人家本身就是来瞧人的,因为中间迂回环节实在太多,来人硬是没弄明白红娘是二姨奶奶还是二少奶奶,可见锦云作的功夫了。
文从义大概也是听说过这些的,前些天也是一个从国外归来的知识分子,来文公馆的时候从杉正好不在,许兰秋就接待了她。他大概也是有些木讷,而许兰秋虽然有数月的身子,却因为本就苗条的身形,全然看不出来有孕在身,反而因为微微隆起的腹部更显出所穿旗袍的美来。
那人一见许兰秋这般清醇中带着书卷气的面容便一见倾心,又听许兰秋跟赵妈说大哥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言辞,便断定许兰秋是从杉无疑。于是没说上几句,没问清楚因果便按耐不住,先是对许兰秋清秀的面容和文雅的举止大加赞美了一番,更掺杂了许多他即时所作的诗句,随后便向许兰秋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心。
许兰秋当时只怔愣得说不出话来,不及反应解释什么,他紧接着就单膝下跪开始求婚了。许兰秋只吓得站了起来,正好这时范荣回来进到大厅,也是不知前因后果,只听到那人说让许兰秋答应嫁给他随他一起奔逃之类的言辞,又见眼前的情景,大为生气,直冲上前一把将那人拽起,喝道:“你******活得不耐烦了?我们少奶奶也是你敢欺负的。”只把那人拧起身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若不是许兰秋及时劝阻解释,范荣当真要大打出手了。事后文家上下得知此事,都觉那人是个痴人,不嫌他傻,直说他实心眼,竟看不出许兰秋已经是挺着大肚子的人。又说许兰秋这声大哥,文家人自己倒是都知道,外间人听了难免误会。
许兰秋心想当日范荣那般激动,想必后来定会告知文从义的,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只觉范荣不明就里的瞎紧张也就罢了,文从义居然也记在了心上,当了真,果真小心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