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甜蜜和欢喜占满心身的许兰秋很想找个人跟自己分享,可惜除了文家人偏偏就没人能跟自己说上话,难道便要去跟锦云说去跟苏林说,自己终于和大哥做夫妻了?那自己还不被文家的这些人看作怪物,只怕大哥还会被他们当作笑话呢。
许兰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廖语声,想到他,许兰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他既然是自己的哥哥,也就没什么了,不能总是拿以前的关系来考虑此时的事情了。只是文从义回来的时候就曾说过廖语声已经离开上海了,如此看来真的就没人可诉说了。
许兰秋忽然有些失落,虽然走在大街上感觉自己有些不同于往日,但终究只是孤身一人,只想着要是大哥能时时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但又知那是不太可能的。
不知不觉间,许兰秋又漫步到了南京路东段的四季餐馆,那是她与廖语声时常见面的地方。
许兰秋不假思索的步到餐馆内,正好自己和廖语声常坐的位子空着。
许兰秋坐在座位上,侍者上来她也只是随便要了点东西,坐在那一会想着文从义,一会又想想廖语声,皆是甜蜜,情不自禁的痴笑出声来,只吸引得临近的客人连连回头,好奇打量着许兰秋一副自我陶醉的憨态。
许兰秋终于发觉自己的失态,定了定心身,端坐在那一动不动,只待无人关注自己了,才扭头观望窗外,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回头看了看对面空荡荡的座位,还是不自禁想到廖语声,眼前依稀出现廖语声初次在此见自己的场景和笑容。心里一动,又是甜蜜又是失落,不禁叹道:他纵然是我哥哥,也是不同于一般的哥哥吧!
忽然,对面的廖语声似乎看穿自己的心思,也是一笑一叹,脸上尽是夺人眼目的深深笑容,那般真实!仿佛廖语声又坐到了对面。许兰秋一愣,暗怪自己自欺欺人的也太过分。
就在许兰秋以为自己还在幻想中无法抽离,却听坐在对面的人真的开了口:“小姐,我坐在这里你不介意吧?”话语里似乎还有一丝慌乱。
许兰秋一惊,渐渐看清对面果然坐着一人,一样清明的容颜,一样深深的笑容,一样明亮的眼神,有太多相像于廖语声的地方,但又是截然不同的。
“小姐,能坐在这里吗?”对面的人又说话了。
许兰秋彻底清醒,点了点头:“请便。”此时才看清对面的男人约摸三十岁左右,一套很合身的白色西服加身,虽然神色间有不明因的慌乱,但举止间透着让人舒服的绅士神韵,和近似于许敬轩一样难掩的翩翩风度。
忽然许兰秋只惊得瞪大了眼睛,原来对面的男人竟然拿起许兰秋的碗筷开始吃起了饭菜!这样一个文雅的男人怎会做出这般不雅的举动,难道便真的应了那句话:人都是不可貌相的?!或者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更加贴切?
若是换作强势一些的女子,此时只怕便要大发雷霆了,但许兰秋就是异于常人的能忍,她只是震惊在内心,并不惊呼在口中。
男人一面胡乱的吃着,一面还跟许兰秋攀谈起来:“怎么样,今天的饭菜确实不错啊!”
“你怎么不吃呢?”
“不如,你也叫一份来吃吃。”
“反正还要很久才能回家的。”
许兰秋被他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语说的更是惊叹不已,暗道:难道是精神有问题的,但明明周身处处都是得体,衣服也是一尘不染的!
就在许兰秋惊叹连连之际,男人忽然放下碗筷,朝门口看了看,似乎还暗自吁了口气,回望许兰秋,大概也是发现自己的失态,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实在情非得已,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许兰秋见男人终于恢复常态,只是好奇,也不介意,点了点头:“没关系。”
男人又笑了笑,笑容渐渐凝固,转而有一丝皱眉凝结的痕迹,似乎隐隐想起了什么,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许兰秋看,若有所思。
许兰秋被男人这般无所顾忌的盯视,越来越觉得不妥,终于向侍者结了帐,准备起身离去。回身一看,男人却兀自还在那里想着什么,许兰秋也懒得去管。
外面的雨不大,却一直就那么下着,许兰秋决定冒雨打车回家,就在刚推开门打算冲进雨帘招呼黄包车之际,一阵有些熟悉的陌生声音由身后传来:
“许兰秋!”
许兰秋震惊之余,猛然回身,随着喊声追上来的竟是那个穿白西装的男人。
“许兰秋,真的是你啊!”白衣男子显然也是这一刻才真正确定许兰秋的身份。
“你是?”许兰秋却更为迷惑了。
男人灿烂的笑了笑,看了看四周:“你等着!”说着又奔进四季餐馆,远远的不知道在跟柜台的帐房说着什么。
许兰秋不知道男人故弄什么玄虚,回头看了看天,只怕雨越下越大,却听身后又传来一阵更加清凉的喊声:“许兰秋!”
许兰秋不经意回身之际,男人再次奔了过来,一起而至的还有头顶的大伞。许兰秋怔愣之际有些恍惚,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是零零碎碎的记忆,难以拼凑成一个整体。
男人看着许兰秋若有所悟的思索之态,灿烂的笑了笑道:“许兰秋,还记得中山大学的话剧吗?我是认识你姐姐许敬春的。”
许兰秋不及男人说完,脑袋中繁杂的碎片忽然凝成一副清晰的画面:一样的细雨绵绵,一样的清凉高呼,一样的大伞底下灿烂的笑容明亮的眼神。只不过当年的学生装换成了洒脱的白色西装,清俊的脸庞也多了几分成熟。
“你!你是!”
男人知道许兰秋认出了自己,笑着点了点头:“对,我是。”
许兰秋惊讶之余竟是难以言表的激动,只觉自此时此地能遇到乡友,倍加欣喜,若不是她生性矜持,此时只怕就要拥抱着男人了。
“你好!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男人却很大方得体的揽了揽许兰秋的肩,一起撑到伞内,道:“我叫顾绍延,不过你或许应该叫我另外一个称呼。”男人说着有些神秘的笑了笑。
许兰秋好奇道:“什么称呼?顾先生?顾学长?顾同乡?”许兰秋只觉得此人没有来的的亲切,所以说话也没所顾忌的打趣起来。
顾绍延仰头哈哈大笑:“那有什么分别吗?”
“那是什么?”
顾绍延又是有些神秘的转了转眼珠子,一笑道:“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就随我来。”
许兰秋怔了一下,不知道他又有什么玄虚。
顾绍延见许兰秋脸显犹豫,笑道:“怎么,你担心我有什么诡计么?”
许兰秋不示弱道:“我有什么担心?”
顾绍延又是一笑:“好,那你就跟我来,我保准让你大吃一惊。”
许兰秋又是迷惑又是好奇:“你还能有什么让我大吃一惊的。”
顾绍延:“去了就知道了。”
许兰秋抑制不住好奇,心里却想,若是大哥知道了,只怕又会嗔怪自己行事不加思考对人缺少防备了。
顾绍延将许兰秋带到了静安寺路的一处不大的公寓,许兰秋看了看白墙红窗组成的小洋楼,问道:“这便是你的住所么?”
顾绍延将伞收拢,笑道:“怎么样?乱世的一处避乱所,汪洋深处的一个小孤岛。也算是偷来一处闲居,暂得闲情离世。”
“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许兰秋觉得顾绍延说话做事总是带着诗情般的韵律,心思活跃,出人意表,想来不是个诗人也是作家了,又想这里所居多半是作家名流,看来是作家无疑了。
不想顾绍延却道:“我是一名律师。”
“律师?”许兰秋实在看不出顾绍延通身哪里和律师这一职业能有相切合的地方。
顾绍延笑道:“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律师都该板着一幅面孔,行事说话都该一板一眼的。”
许兰秋笑着点了点头:“我差点忘记了,先生在学校的时候也是一个狂热的话剧迷。”
顾绍延又是无声的大笑着往后扬了扬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最重要的是我有一位诗人般的妻子,耳濡目染,免不了被熏陶成了半个蹩脚诗人了。”
“您的妻子?”
“怎么样,我妻子就在里面,这下你总该放心进去了吧。”顾绍延发现许兰秋始终有些犹豫,不太相信自己这个陌生人,于是将自己家中状况如实相告。
顾绍延说着当先一步跨进了小院,边进院门边高呼着:“夫人,顾绍延回来了。”
许兰秋听顾绍延居然向自己的妻子自呼姓名更是好奇心大胜,只想见识顾绍延口中的诗人妻子是何样人物。顾绍延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关院门,大概是想许兰秋自己做选择要不要跟进。许兰秋正要迈进,却听屋中楼上传来咚咚的高跟鞋声,随即是带着笑声的应呼:“可是出门之时的顾绍延,抑或是归门之后的顾绍延?”声音中带着打趣的戏谑。
许兰秋会心一笑,忽然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不及思索,却听顾绍延又道:“出门抑或归门,从来都只是一个顾绍延。”言罢,二人混合的笑声传到许兰秋耳际。
许兰秋不再犹豫,跨进院内,进了大厅。途中只听顾绍延道:“路上捡到一个稀世珍宝送给你。”
顾绍延的妻子道:“路上连一片纸都难捡到,你还能捡到稀世珍宝?”
此时,许兰秋正好迈进,顾绍延回身指着许兰秋道:“你看看是不是稀世珍宝。”
顾绍延的妻子向门口一瞧,顿时只惊得呆住了:“兰秋!”
许兰秋更呆了,只是有些不信眼前所见:“三姐!”
与顾绍延相对而立的正是数年不见的许敬春,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风采依旧,更多了几分成熟,穿着洋装皮靴,像一束曼陀罗花一样静静盛开。
姐妹俩相互怔愣了少许,随后就是和着欢声笑语的热烈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