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你怎么会被他拣到的?”许敬春说着指向顾绍延,满脸皆是笑意。
许兰秋和顾绍延相视一笑,竟似很有默契的同时说了句:“你猜!”
许敬春佯怒道:“好啊,你们都有通敌暗号了。”
顾绍延指了指外面,若有所指的笑道:“小心被真正的通敌者当成了暗号听了去。”
许敬春一笑着不理,回身看着许兰秋:“咱们该有五六年没见着了吧。”
许兰秋点头:“三六年到现在,是快了。”
许敬春:“你这些年都到哪去了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上海的?”
许兰秋有些惊讶:“姐姐难道不知道我的事?”
许敬春:“什么事?”随即有所料到的点了点头:“这么说你当真代替小五嫁来了上海。”
许兰秋点了点头:“姐姐这些年又去了哪里,怎么也会在上海。”
许敬春笑了笑道:“为了生计四处奔波流浪呗。来到上海无非也是看这里还有一隅可以偏安。”
“为了生计?”许兰秋有些不信,想到了什么,笑道:“姐姐找到自己的理想了吗?”
许敬春一直都是一样的笑容:“找到了。”
“是什么?”
许敬春故作神秘道:“来自云端的诗篇,长在人间的土鳖。”
许兰秋有些晕:“什么意思?”
顾绍延在一旁笑着帮着解释道:“来自云端的诗篇指的是她写诗作文的工作,长在人间的土鳖嘛!哼哼,多半指的就是我吧?”
许兰秋闻言一笑着看向许敬春,许敬春的表情显然皆是默认的意思。
“真是这样?!”
许敬春再次肯定确认:“就是如此。”
许兰秋看着二人相视而笑的神情,感慨万千,怎么也想象不到,三姐放逐自己离家出走的理想就是如此,这更像是自己的理想:有一份工作度日,有一个爱人相伴!但看二人幸福甜蜜的样子皆是由心而发,装是装不来的。
许敬春:“兰秋,你在那姓什么的家里过的怎么样?”
“文公馆,挺好的。”许兰秋有些不信,三姐居然连什么人家都没有印象。
许敬春点了点头:“我那传说中虽未蒙面的妹夫对你怎么样?”
许兰秋一说到文从义,眼角眉梢尽是甜蜜,低了头道:“他对我很好。”
许敬春顾绍延一见许兰秋这般真情流露的神情,幸福甜蜜溢于言表自不必说,心下欣慰,许敬春道:“看来果然如此,据说他是孝义堂的堂主?”
许兰秋点了点头,忽道:“姐姐不是不知道的吗?”
许敬春怔了一下,顾绍延在一旁很自然的说道:“你一说文公馆这不自然就知道了嘛!上海还有第二个文公馆,这谁不知道。”
许兰秋点了点头,心想也是,也不多想,又问许敬春近些年写过什么作品,许敬春便把最近报纸上刊登的关于她的一些诗词拿来给许兰秋看,顾绍延也上楼拿来许敬春出版过的书籍给许兰秋看,有一些居然是自己看到过的,只是笔名有变,没想到就是三姐的作品。
顾绍延和二人说了些话居然说自己去到厨房做饭,叫二人慢慢聊。
“姐夫,你也做饭么?”许兰秋很是奇怪。
顾绍延笑道:“你终于知道我所说的称呼是什么了吧。你这也字是什么意思呢?”
顾绍延自然不会知道许兰秋不过想到了老二从孝给两个老婆做饭的趣事,只是道:“怎么你们都是自己做饭的吗?”说着看了看屋子里似乎就只有二人,并无佣人之类的管事。
顾绍延道:“你姐姐说佣仆之类的都是旧社会的罪恶习气,咱们家不该有的。硬是要自己做饭打理家务,你说我怎么忍心看着一个如此才华横溢的才女,消磨在一片琐碎的家务当中呢,所以只有舍身代劳了。”说到这里做了个浅浅的无可奈何的神情。
许敬春不以为然:“就会瞎掰,明明是你自己不喜欢被不相干的人打扰,还要赖我。我明明还说过请来一个佣人还能帮着一个人甚至是一家子解决生计,也算是善事一件呢。”
顾绍延一面走到旁边厨房一面头也不回表示认同:“嗯,是我的意思。”
许敬春却笑道:“也是我的意思。”
许兰秋看着二人一会相互推诿,一会又相互开脱,极尽意味,对二人之间的事情难免好奇,问道:“三姐,他当初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
许敬春看着许兰秋,忽然抬起头想了想,似乎在回味什么又似乎只是不假思索道:“这个嘛,是个秘密!现在还只能我和他知道,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许兰秋不解:“为什么?”
许敬春含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总之是不能说的,我总不能也像糊弄别人一样糊弄自己的妹妹,说些胡编乱造的小说情节,所以干脆不说了。”
许兰秋无奈的点了点头,只好就此作罢,看了看许敬春的言谈举止,又看了看手中的书,忽然想到了不知道谁说的一句话:做女人,要有少女一样的面容,淑女一样的举止,男人一样的思想,奴隶一样的工作,那才是极致。大抵就是如三姐这样的吧。
许敬春也感觉到了许兰秋的变化,人更美了,脸上笑容多了,性情也开朗了许多,长大了许多,只是还是如以前那般,温婉轻柔有余,气势却稍显不足。
将近六年了,姐妹俩确实有太多的话要说,但只谈到最后将近吃饭的时候,许兰秋都发现大多都在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却很少说到三姐。许兰秋每每想提及许敬春,都被许敬春不留痕迹的又推到了许兰秋的一边,许兰秋在感叹许敬春聪明之余,不免也想,看来三姐是不愿多说她的过往,既然如此就不要多问了,反正人就在眼前,就已经足够了。
席间三人有说有笑,许敬春得知许兰秋居然没有自己的工作,很是诧异:“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工作呢?这么说你是完全靠文家人养着了。”
许兰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许敬春很是不认同:“那可不行,你一定要有自己的工作。你有学历有文凭,又不是大字不识一个无可奈何,怎么能一味靠男人养活呢。”
“我.”许兰秋无从辩驳,自己拖了这么久没有出去工作,除了懒惰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可以推诿搪塞了。
顾绍延一面吃一面笑道:“各家有各家的打算,你以为所有的土鳖都像你家里的这只土鳖一样,就那么喜欢让养土鳖的人到外面工作。”
许敬春笑道:“我自然知道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出去跑头露面,只怕巴不得自己的妻子见个人都要缠着面巾裹着头颅呢。”
顾绍延一笑道:“夸张之极!”用筷子指着许敬春向许兰秋道:“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啊。”
许兰秋只是笑着不语,听许敬春继续道:“但是要是真的躲在家里只让你们男人一个人看,你们又迟早会生出厌恶来,最后纵然不是抛弃也是难再有好脸色了。”
顾绍延不认同道:“不要把我们都说的那么不堪,其实我们很多是出于心疼自己的老婆,并不是真的怕什么被人瞧见了,怕跟谁跑了一样。这样的男人多半不自信,也算不得真正男人,我可是不在此之列啊。”
许敬春笑道:“那可是难说。”
顾绍延不知许敬春指什么难说,忽然认真道:“难道你还会跟人跑了?”
许敬春笑得更迷人了:“怎么样,你还是不自信了吧。”
顾绍延释怀道:“我有什么不自信的,我要是不自信当初还敢巴巴跟着。只是家中有个美女加才女的妻子,不得不提心吊胆,时时防着觊觎的人偷了去。”
许敬春向着许兰秋道:“瞧见了吧,所以女人不能总是只围着男人转,只为男人而活,他们永远不会对你百分百放心。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要他们时时提心呢。这样他们就不敢大意了,也不敢小瞧了你了。”
许兰秋笑着颇认同的点了点头。
顾绍延道:“你们这些对付男人的话,是不是应该等我这个男人不再跟前的时候再去谋划。”
许敬春笑道:“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干嘛要躲着你,只怕是你自己怕戳到痛处了,又不好装作不知,置之不理。”
顾绍延点头笑道,向着许兰秋道:“这下你知道作美女加才女的丈夫压力可有多大。”
许敬春笑道:“压力大吗?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背,揉揉肩的。”
顾绍延乐了:“算了,兰秋在这呢,不说了。兰秋,别光只顾愣着,多吃饭,评评姐夫的厨艺怎么样。”顾绍延知道许敬春可不是说着玩的,她是既会如芒刺一般跟你针锋相对,更会如春风流水一般和你温言细语的柔爱,便是和你争执也是一副轻笑炎炎的样子,你便是想生气也生气不出来。这样的女子总是给你带来挑战的同时又不给你难堪,更不会令你不舒服,你又能奈她何?只能缴械投降,甘心情愿了。
许敬春自然不会真的当着许兰秋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想给顾绍延一些颜面和安慰罢了。
许兰秋看着二人表面相对实则打趣的神情,果然妙趣横生,别有一番风味。又想到自己和大哥就和他们截然不同,首先自己没有三姐这么多主张和见解,必定不会如三姐说出这么多振振有词的道理来;其次就是说了,只怕也是争辩不过大哥的。万一争过了,大哥会不会也如姐夫这般不放在心上,一笑了之,只怕难说。而三姐对于怒嗔之间的拿捏确实又恰到好处,果然是令你无话可说的同时又不生厌恶,更别说还能生得了气了。只觉得,能被她这般巧兮倩兮的数落一番也是舒服受用的很,求之不得。
想到文从义,许兰秋忽然想早点回去,见外面天色也不早了,放下碗筷道:“我吃好了,姐夫的厨艺的确不止一流的好。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顾绍延和许敬春相视一笑,许敬春道:“那么麻烦亲爱的你送送这个丫头了。”
顾绍延遵命一样的语气:“那还有什么说的,走吧。”
二人没讲太多俗礼,听许兰秋说要走,便依着她走。顾绍延拿了风衣外套,见外面还在下雨,又多拿了一把伞给许兰秋。本来是要送到家的,但许兰秋说自己坐车回去就好,于是顾绍延叫了个附近熟识的黄包车,手扶着许兰秋上了车,嘱咐道:“路上小心!”
“知道了,姐夫再见。”又向着屋檐下站立的许敬春招了招手:“姐姐再见!”
许敬春笑着点头示意。顾绍延目送了一段许兰秋便回身和许敬春一起进了屋。
许兰秋回头看了看,坐回身的时候只是在想着,廖语声虽然走了,却撞到了三姐和三姐夫,上天也算对自己不薄了。仰头看着空中飘落而下的雨丝,在街灯的照耀下异常美丽,只是不禁意看到黄包车夫的劳累,惊现此时的世道,甜蜜中终有着几分无奈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