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恶临亚东
没人知道亚东究竟发生了什么?
市民们不知道、政府官员不知道。即使是那些势力渐强、气焰见长的恶徒们也不知道。所有的人都笼罩在一种不稳定的情绪之中。
偶尔,天空还会晴朗。阳光也一如继往地照在高楼大厦上;照在宽阔的大街和狭窄的小巷间。同时,也照耀着善良的和邪恶的人。
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
阴影……
是的。如今,在每个市民的心里都有一层阴影。那不是由光线造成的投影,而是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
现在,已经很少有市民上街。偶尔能够看到的,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警,或是开着警车、携带枪支的办案人员。
除此之外,这座城市中还有另外一种人。他们总是躲在大楼阴影下或偏僻小巷中,鬼鬼祟祟,衣服下面揣着各式各样的刀具、自制火器和军用枪械。
显然,这是一些危险的家伙。
尽管如此,却依然有一些既不属于政府,也不属于坏人的人走到街上去。他们往往会两三个人一起,结伴而行。他们中有成年人,也有孩子,甚至还有一些年近半百的老人。
和警察与坏人不同——他们没带什么武器,只是在手里拿着一些油印的纸片,只要遇到人,就会送给他(她)一张。
二
“那是什么人?”陆振平问道。眼睛一刻也未离开那两个慢慢走近的少年。
“像是两个孩子。”搭档说。
“他们应该呆在家里……”
“警察叔叔,你们辛苦了。这是我们印制的宣传单,请你们看一下。”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围巾后面传来,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天气好冷。”她补充道。
“谢谢你,孩子。”陆振平说着,接过女孩递来的那张纸片,“你叫什么名字?”
“水玲。”女孩答道。
“哦……水玲,你们……不害怕坏人吗?”陆振平审视着他们。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拉起另一个孩子转身离开了。
陆队长目送着孩子们走远,转过路口,消失在一排民房后面。
收回目光,陆振平把那张薄薄的纸片送到眼前——淡粉色的纸片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散发出一股油墨的香味儿……
告亚东市民书
尊敬的亚东市民们,所有热爱生活、向往安宁的人们:
我们代表已经联合起来的人,以我们的执着和信念向您们再次发出呼吁:
面对日益紧迫的形势,让我们行动起来,共同为亚东市的和平与安宁做出我们力所能及的努力。虽然,我们手中没有枪支弹药,也没有可以与犯罪份子直接对抗的实力。但是,我们都有一颗充满正义感的心灵——在邪恶面前,这才是最为强大的武器。
不要再躲在家里,也不要因自己的恐慌而畏惧黑暗。到我们中间来吧!这里有一群和您愿望一致的人。让我们团结起来,共同面对邪恶与黑暗。只有团结起来,我们才会拥有无比坚强的信心,才会有亚东明天的希望。
大家已经看到,政府正在采取措施,粉碎那些犯罪分子的邪恶企图。但是,我们作为亚东市民中的一员。不能袖手旁观,不能无所事事。现在,是该我们做出贡献的时候了。如果得不到广大市民的支持,即使是政府,也会面临压力。况且,我们还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不知道亚东最终会陷入什么样的困境。
这是一个危险的时刻!
如果您对未来的和平与安宁还有所憧憬,有所期待,那就加入我们吧!让我们挽起双手,共同面对困境与磨难。让美好信念重新在我们心中燃起。
欢迎你们,所有正直善良的人们!
谢谢!
聚会时间:每天下午三点。
集合地点:东C区,葫芦胡同332号。
一个向往光明的团体
三
水玲拉着弟弟。转过街角,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巷。
“姐姐。”水生说。
“什么?”
“我害怕。”
“怎么了?”
“好像有人跟着咱们。”
水玲回过头,看见一个形容猥亵、个头矮小的男人。那个人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脖子缩在竖起的领子里,走起路来身子一踮一踮,却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不像好人呀。”水生说。
“不一定。”水玲安慰道。心里却不由得打起鼓来。
转过弯,水玲姐弟拐进另一条胡同。回头看时,那个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水玲松了口气。责怪地白了弟弟一眼。水生缩一缩脖,没说什么。
胡同里很静,所有的住户都街门紧闭。没有人影。
水玲抽出一张传单,塞进一扇门下。期待着某一瞬间,会被房屋的主人看到。
水生也活跃起来,开始挨家挨户往门逢里塞宣传单。当他们接近第七个门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喂!小朋友,你们这是在发……什么呀?”
姐弟俩吓了一跳。回身看去,竟是刚才跟踪他们的那个矮个男子。他的眼睛藏在一顶鸭舌帽下,看不清楚。
姐弟俩见他这副模样,立刻警觉起来。不过,水玲并没有显出慌乱神色,而是抽出一张宣传单,递给那个男子,说:“这是我们的倡议书,鼓励市民们振作起来,面对坏人,您也看一看吧。”
“好啊!对对……当然啦!振作起……来!”矮个子口齿不清,还是个结巴。他接过传单,扫了一眼,突然从肮脏的西服里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尖刀来。
“好……好啊!就让……你们一起来面对坏……坏人吧!哈!哈哈!”矮个子步步紧逼,把姐弟两个逼进了门洞。
见势不妙,水玲正欲脱身。身后的大门突然敞开了。几个手持凶器、绳索的家伙出现在门后。
“救命啊!”水玲和水生同时大叫。
可是,在他们还没有叫出第二声之前,已被匪徒们捂住了口鼻,迅速捆绑起来。
“哐”的一声,街门关上。
“头儿,又抓……抓住两个!”
门刚一关严,矮个子就冲着屋里低声尖叫。
四
夜色中,大队士兵迅速行进着,到达指定位置后,主要路口都设立了岗哨。
静静的,另一队士兵离开主队,向警局方向前进……
路两侧,幢幢楼房黑漆漆,了无生气,似乎久已无人居住。
一辆军车从队列旁驶过,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前方昏暗中。有几盏路灯还亮着,零零星星,勉强照亮路面。大部分却早已损坏、熄灭了。
“你感觉到了吗?”一名士兵问。他个头儿不高。紧抱着自己的冲锋枪。
“什么?”身边的大个子问。瓮声瓮气。
“这个城市有点怪。”
“嗯,就是,太安静了。”
“不,我是说这儿的空气。”
大个子兵抽抽鼻子。满脸疑惑。
“有股怪味儿,是不是?”矮个问。警觉地四处张望。
“是有些不对劲儿。究竟是什么呢?”
“好像……”
“有情况!”有人高喊。
轰!!!
火光冲天而起,前面传来一排枪声。
“开始啦!兄弟。”矮个士兵哗啦一声子弹上膛,“这里不只是有匪徒。”
“你说什么?”大个子士兵按着钢盔,蹲下身子。一时慌了手脚。
队形早已大乱。眨眼间,空空的路面上只剩下了他自己。
“隐蔽!”班长喊叫着。
路边的楼房窗户猛然敞开,道道火蛇喷射而出……
大个子慌忙闪避。连滚带爬的躲进路边阴影里。
“受伤了吗?”
“还没有!”
哒哒哒……
枪声再响。仅剩的几盏路灯也在弹雨的浇灌下熄灭了。
亚东警局早已火光冲天,一片大乱。
匪徒们个个手持长短器械,黑压压,从四面八方攻打进来。
“弟兄们!上啊!杀死警察、抢劫弹药。上!”满脸横肉的匪帮头目在火光中挥舞着土枪。
一呼百应,匪徒们嚎叫着向主楼逼近。越聚约多。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枪声回荡着,火光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我们顶不住啦!……”
“啊!放开我……”
哒哒……轰……
“……他们手里有人质……”
“……人质……”
“大批匪徒正在进攻警局,地方驻军刚刚开始部署,我们措手不及呀!”局长周明首守着电话机,汗如雨下,“什么?其他城市也发生了暴乱!老天,真是乱了套啦!是,明白,保存实力,等候支援。”
刚放下电话,陆振平就冲了进来。
“局长,朱连长的部队在外街遭到匪徒伏击。恐怕到不了这里啦!”
“现在情况如何?”周明问。
“匪徒拿人质做挡箭牌,我们无法开枪。”
“不能伤及人质,”周明额头紧锁,“准备撤退。”
匪徒们嚎叫着冲进警局主楼,在楼道间疯狂乱窜。一道一道门被他们轰开。烟尘缭绕,纸片纷飞。
“烧毁档案,消灭警察!”他们喊叫着。
“废除体制!复兴黑暗!复兴黑暗!!”
“救命啊!”一个女孩尖叫着跑来。
后面突然闪出一个高大瘦消的人影,一把将孩子拉了回去。
“复兴黑暗。黑暗的世界……呵呵呵……”他开始狞笑,苍白泛青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眼眸中,映出一道火光。
五
警局失陷。残留力量在部队的掩护下撤到粼清河以东。如今,整个亚东西区已在暴乱匪徒的控制之下。
当那个从暗界返回的男孩在糖人老汉的悉心照看下渐渐恢复健康的日子里。也就是在农历新年即将到来的这段时间,亚东,以至周边的主要城市全部陷入了恐怖危机之中。
东区防御部队临时指挥部里,局长周明坐在桌边,眉头紧锁。驻军部队连长朱正峰正在听电话。
“……是,我明白。请首长放心。”朱正峰放下电话,转向周明,“解放军第六加强团已向亚东地区进发,预计明天上午首批军车就会抵达本部。上级命令我们立刻疏通市区东面的交通要道,做好接应准备。”
“好啊!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不过,匪徒比我们预料的要狡猾。首战失利令我们非常被动。大部队进驻之前,粼清河沿线一定要守住,疏通道路的事由我去办。东区有一个民间组织,可以动员他们协助。”
“危急时刻,群众的力量不可忽视啊!”朱连长叹道。
“只是,陆队长那边不知进展如何。”周明心事重重。
“是啊,如果人质不能得到解救。大部队也难以采取积极行动。” 朱正峰叹道。
压抑的气氛充斥在小小的指挥所里,随后的几分钟,没有人再说话。其中,心情最紧张的是周明。他正在为陆振平担心。匪徒的嗅觉极其灵敏,只怕陆队长此行又是凶多吉少。
陆振平已受命深入匪穴,去探听人质下落。可能的话,伺机解救。
他是傍晚时出发的,如今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依然没有任何音讯传来。
六
夜色正浓。
盘踞在西区的匪徒头目们正聚在一起,商讨下一步袭击计划。
原局长办公室里一片狼籍。地板上散落着文件纸片和被砸坏的办公用具以及四处乱丢的酒瓶和空罐头盒。
“看哪!兄弟们,这就是抓捕我的通缉令!哈哈!!”
一个面目狰狞、身材粗壮的匪徒从纸堆里捡起一张红头文件,嚎叫起来,“哈哈!看我的照片,没错,就是我,还挺俊哪!哈哈哈……”
匪徒们围上去,争相传看。仿佛那并不是什么寻凶通缉令,而是一张明星海报。被通缉的家伙显然对此感到十分荣幸。通缉令上写的很清楚,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血债累累。
然而,站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的惯犯;哪一个没有几条人命在身呢?
看着这些无法无天的手下,他们的头领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自言自语道:“我不相信警察还能有什么能耐,那些饭桶根本奈何不了咱们,哼哼……”
这是一个面色枯黄的家伙,身材高挑干瘦。有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或许是长期从事罪恶勾当,做尽了坏事吧。在他的鹰勾鼻子两边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沟痕——那是他总要撇嘴的缘故。最显眼的,是斜贯于右边脸上的那道又深又长的疤痕。那是他的标记。除此之外,就是他那一对招风大耳。
如果翻查一下警方的罪犯档案,或许能查出此人姓名。不过,那已经不再重要。即使是他自己,恐怕也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了。就像他早已忘记了“良知”、“正义”为何物一样。所有的人,那些被他杀害或跟随他杀人的人,都知道他后来的那个名字——铁棍。这是谁送的雅号?却已经无人知晓。
此时,作为匪徒们的首领,铁棍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尽快铲除粼清河以东的武装力量,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地盘。把整个亚东据为己有。这很重要,他知道。但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他并不清楚。不过,他是恶人。“恶人”做事往往是不需要理由的。呵呵。
“最近,咱们的对头有什么动向吗?”侧过身,铁棍向立在身旁的一个矮子问道。
“昨天下……下午,他们的人又向咱们地盘进攻了一次,被兄弟们挡……挡、挡了回去。我估计他们已经没……剩多少人了。”矮个子说。他就是动手绑架水玲姐弟的那个结巴。
“好,事儿就得这么办。不能给他们留下喘息的机会。”
“您看,咱们是不是该……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矮个子露出悻悻奸笑。
“不是‘一点颜色’,我要让他们全军覆没。”铁棍阴郁地说。干瘪的嘴唇又撇成了一个大大的“八”字。
这时,一个身穿西装,看似文雅的人慌张地跑进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坏啦!坏啦!大批的军队马上要开过来啦!”
霎时间,人声嘈杂的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又是军队?哪里来的?”铁棍问。
“听说要从东面来。河那边的人正在连夜疏通道路哪。”装扮成市民的探子说。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娘的,军队来得也太快了。老子还没杀够抢足呢!”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叫嚷着。
“这下可完啦,军队一来,哪还容我等活命。我看,咱们还是分分红利,尽快逃吧,免得落个死无全尸啊……”另外一个小头目说。话里带着颤音儿。
“哗啦!”一声,在这个匪徒话音未落之前,一支冰凉的枪口已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持枪之人,正是匪首铁棍。
“不要……不要再提‘逃’字,我不喜欢听到这个。”冷冷的,铁棍牙逢间挤出这句话。被他用枪顶住的家伙早已经吓得面如死灰。
“如果……再让我听到类似的废话,不用等那些大兵过来,我就会叫你落个死无全尸!”铁棍吼叫着,扫了在场喽罗一眼。
手枪撤回。小头目“哐当”一声瘫倒在地。屁股底下已然湿了一片。
“集合兄弟,都给我打扮成市民模样,带上应手的家伙!”铁棍吩咐。
“去哪儿?”众匪头问道。
“军车不是要来吗?不能让他们白来!哼哼……”铁棍细眼微眯,又盘算出一个阴险计划来。
他需要武器,火力比枪械更猛的武器。
七
时近午夜。
一个模糊的人影沿着公安局大院的后墙行走。静静的,悄无声息。
此人穿一身邋遢的破棉衣,腰间别着两只土枪。此时,他走进墙边的阴影里,蹲下身。肮脏凌乱的头发下面闪过一丝警觉的目光。他似乎很熟悉这座院落,正摸索着砖墙上的缝隙,慢慢向上攀爬。
悄悄地,他从墙沿上露出眼睛,向院落里窥视。
一片黑暗。
当他想攀上墙头的瞬间,又突然伏下身来——两名匪徒从门廊那边晃过来。搂着枪,无精打采。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刑警队长陆振平。借着夜色,他只身潜入西区。目的是——人质。
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质在匪徒手里。如果情况复杂,他只需获得准确情报即可。为事后与匪徒谈判做好准备;如果人质较少,解救有望的话,也不排除“立即解救”的可能。一切行动,还要看具体情况而定。
此时,他正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巡逻的匪徒,等待时机。
那两个人越走越近,转过办公楼一侧,走进阴影。阴影里一片昏暗,只有二楼的一善窗户里透出些昏黄光线。
当两名巡逻匪徒走过,背对自己的瞬间,陆振平轻轻跃起,攀上墙沿,紧接着向墙下的草丛中滑去。
然而,时至深冬,花草的叶子早已干枯。尽管陆振平一再小心,还是发出了一些声响。
“谁在那里!”两个匪徒突然转过身,从肩上卸下步枪,喝问道。
“别,别!别开枪,是俺,是俺呀?”草丛里悉簌一阵,传出一个地道是亚东方言来。
“别动!再动,老子开枪,打死你!”一个匪徒威胁道。
一个人影从草丛里站起来,“叮叮当当”地系着裤腰带。“别、别开枪,俺是老五的人,在这儿方便一下,别紧张啊。”
“哦,是五爷人啊。”两名匪徒松了口气。“你有烟吗?兄弟。俺们正憋得慌哩。”
“还剩着几根,铁棍赏的,上等的好烟。”
说着话,陆队长从破免袄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的烟盒,弹出两根,一人递上一支。随即摸出打火机,“呵嚓”一响,火光照亮了三人的脸。
“吧嗒、吧嗒”匪徒满意地品着烟味儿,说道:“嗯,好烟,好烟。有味儿。红中华吧?”
“猜对,果然识货。”陆振平也取出一支,含在嘴里,却没有点着。
“看你面生,新来的吧?”
“是啊,俺刚从牢里给放出来,多亏了棍爷啊!”
“你叫啥?哪个村儿的?”
“俺叫陆振平。”陆队长说。
“陆……什么?哈哈,你?哈哈哈。真会说笑,你叫陆……”没等二人再笑下去,就突然止住了。因为,两支比香烟更“有味儿”的硬东西已经一左一右,抵在了二人的小肚子上。
“别说话,兄弟,把枪扔在地上。”陆振平低声命令。
枪支落地。“哗啦”一响,二匪已然被陆振平铐了个结结实实。
“你真是……陆……陆……”
“安静!”陆队长沉声告诫,“人质在哪儿?”
“三楼,会议室……”
“嗯。”陆振平点点头,接着说道,“不过,兄弟。在我完成任务以前,还得先委屈你们一下。”
说着,陆队长手起掌落,二匪哼都没哼一声,便瘫软在地。
三楼的那个窗口依然泛着昏黄灯光。
左边是档案室,会议室在楼道的右侧,全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线透出来。
陆振平稳住心神,仔细查看。这办公楼本是一座旧式尖顶楼房。楼体外墙砖块裸露,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爬墙植物。时近深冬,爬墙虎早已叶片凋零,只剩下一层干枯茎干了。由于年深日久,有些主茎已长到手腕粗细。完全能撑住一个人的体重。
打定主意,陆振平手脚并用,慢慢向三楼爬去。
鉴于刚才落地时的经验,陆队长尽量小心,没有发出太大声响。渐渐的,他已经接近窗口。这时,他才发现会议室的两个外窗都已被钢条焊死,根本无法进入。
看来,想见人质,只能另寻他法了。
探起身,他悄悄向发出光线的窗户里看了一眼,随即缩回了身子——楼道里站着七八个武装匪徒,个个东倒西歪、昏昏欲睡。
怎么办?凭借自己对这座楼房的了解,他仔细地搜索着对策……
半分钟后,一个新的计划形成。好,就这样。
慢慢地,他继续向上移动。接近楼顶的时候,手中的茎干越来越细了,“劈啪啪”,几处已然开裂,脱离了墙面。随时都有脱落的危险。
还有一米……半米……,他伸出手,准备抓住房檐。
突然,身子一沉,脚下的树藤脱落了。一瞬间,他的右手勾住了房椽。幸亏是仿古建筑,有复杂的支撑结构。不然,他或许早已跌落下去了。
“吱呀”一声。下面传来开窗户之声。
“好像有什么动静?”一个人说。
“什么动静?黑咕隆咚的,连点儿风声都没有嘛。”另一个声音说。
“那两个巡逻的家伙跑到哪儿去了?刚才去换班的兄弟没看见他们。”
“没准儿又溜出去找香烟去了吧?两个烟鬼。”
嘭!
窗户重新关上,四下里又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陆振平舒了口气,紧张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双手用力,将身体拉了上去。攀上房顶,陆振平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不是个小伙子了,他想。
定了定神儿,他向四周望去。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风。整个院落里黑乎乎的,只从稀落的树枝间透出稍许灯光。匪徒们多数已经睡下了,只有几个值勤的卫兵在灯影里晃动。
还好,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如果能成功撬开几块板瓦,下面的行动就不会太难了。他记得:会议室的天花板上有一个专供维修人员使用的天窗,直接通向由木梁架起的屋顶里面——
这是他能够进入会议室惟一的,也是最安全的通道。
八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漆黑一片。
门外的看守正在打着呼噜。时过午夜,卫兵们已经睡着了。
水玲裹紧薄薄的棉衣,又打了一个冷战。没有取暖设施,很冷。她挤了挤靠在旁边的水生。
“我怕。”水生说。声音颤颤的,发着抖。
“别怕,会有人来救咱们的。”水玲安慰道。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她自己也无法确定——外面局势那么紧张,恐怕那边的人早已放弃解救他们了。
唉……
“吱呀”一声。声音随小,却还是让水玲听到了。
黑暗中,天花板的一角出现个黑黑的洞口。比起白色的墙壁来,还是可以清楚的分辨出来。屏住呼吸,水玲细细地观察事态发展。这么晚了,匪徒是不会从那个地方下来的,她想。
不多时,一个人影从洞口里轻轻地滑下来,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你是谁?”水玲轻声问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方听见。
只见那人影不再犹豫,向她靠近过来。“啪”,一只小手电在他的手中亮起,照在她的脸上——
“你?你是……那个发宣传单的小姑娘吗?”那人轻声问道。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水玲疑惑。
“我是陆振平,刑警。你给过我一张宣传单。”
“噢……我记起来了。你是来救我们的?”
“嗯。这里有多少人质?”
“人质?两个。算上我弟弟。”
“只有两个?其他人呢?”陆振平疑惑问道,“记得匪徒袭击的时候,人质可不止两个啊。”
“他们呀,唉……早就混进匪帮,不分彼此了。”水玲叹口气。
“投降?”
“是啊,现在守在门外的就有原来的人质呢。有两个还穿着军队制服呢。”
“是这样?”陆队长搔一下头发。迷惑不解。“连军人都叛变了。”
“奇怪吗?近来,亚东市的怪事还少吗?不到半年就成了这个样子,到处尽是坏人了。”水玲说。
“是啊。确实有很多怪事发生。”陆振平承认。不禁又想起了那宗发生在林场中的“奇案”,“越来越怪异了。”
突然,走廊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后传来几声呼喝:
“妈的,起来!快起来!你们还敢睡觉。下面有两个卫兵不见了。看见他们上来吗?”
“没看见,头儿。”
“人质怎么样?还活着吗?”
“可能还活着!”
“屁话!去查看一下。别冻死了。留着还有用。”
哗啦啦!
钥匙转动,门随即被推开了。几只明亮的手电光照射进来,来回晃动。
“人没啦!”一个声音在大楼里响起。像拉响了空袭警报。
九
陆振平最先落地,然后是水生。水玲身子更轻巧,没费多大周折,三人已然安全到达地面。
可是,头顶上,办公楼里早已一片大乱。
几乎所有能亮的灯都打开了。窗口中人影晃动、大呼小叫,乱做一团。
嘈杂声恰好掩护了陆振平的行动。事不易迟,在他的掩护下,三人迅速向院墙跑去。
“那边有人!”一声尖叫从楼里传来。匪徒已发现目标,“呼啦”一下向这边跑来。
水玲轻巧,最先爬上墙头。水生的动作有些慢,费了不少力气,总算达到了目的。
“跳下去,拣黑影里走。”陆振平急切吩咐。
砰!砰!……
两声枪响传来,子弹打在墙上,溅起团团烟尘。
“陆叔叔,快上来呀!”水玲大声叫着。
“快走,回到东区去,报告这里的情况!快!”说完,陆振平背靠墙根,抽枪在手。
砰!砰!砰!……
又是几声枪响,这次是陆队长的双抢喷出了火蛇。
匪徒哇呀怪叫,越聚越多。水玲只得帮弟弟跳下墙头,迅速向黑暗中跑去……
握在陆振平手中的并非一般自制火器。在粗糙的木制外壳下面是两只威力强大的军用手枪。
几发子弹落在冲上来的敌群中,七八个匪徒应声倒地,呼啦啦!匪徒们卧倒一片。有的干脆抱头鼠窜了。
一瞬间,双方僵持在那里。
陆队长定了定神儿,端稳了两只大口径,没再发射。他要拖住敌人,给那两个孩子赢得一些时间。
啪啪啪……光线晃动。
十几道光柱同时落在陆振平身上,那是警用狙击枪上的扫索灯,兼瞄准器。
“喂!你……你是谁!?”
匪群蠕动,猛然闪出一个人来。映着周围刺眼的光线,显现出一副枯瘦细高的身影。活脱一根枝了巴叉枯树干。
“怎么,铁棍老弟,不认得了?是你的老朋友,陆振平。不欢迎吗?” 陆队长不慌不忙,沉着冷静。
嘶啦啦……
众匪发出一阵唏嘘——陆振平——那是一个令他们闻风丧胆的名字。面对大名鼎鼎、弹无虚发的刑警队长,他们总会恐惧多于兴奋。尽管,他现在已然无路可走。
“哦……对呀,是你,真的是你。老朋友。你总会在关键的时候给兄弟添麻烦。”铁棍吐了口唾沫,咬牙切齿,“弟兄们!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处置他?”
“开枪!打死他!”
“把他射成筛子!”
“杀……!!”
众匪纷纷举起枪械,发出一片“哗哗”响声。
“不!”铁棍举起双臂,压制着重匪的狂热,“他放走了咱们的人质。现在,我要让他亲自顶替这个空缺。”
陆振平枪口微移,已瞄准了铁棍的脑袋。脱身已然无望,只得最后一搏了。
“不!我不同意!”
猛然间,匪群中传来一声大喝,“砰”!!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霎时间,陆振平腹部一阵灼热,与此同时,他也扣动了枪机。
砰!!
伴着一声轰响,两颗子弹带着怒火向铁棍的脑袋射去。但是,突如其来的震动却令子弹偏离了正确方向,没有击中铁棍的眉心,而从其两颊飞过。眨眼间,那两只招风大耳便消失不见了。
“不会——再有——人质了……”忍着巨痛,陆振平吐出这最后几个字。
他眼睛盯着前方,视线,却变得越发模糊起来……
水玲停下来,水生也停下来……
警局那边的枪声已经停息。他们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陆叔叔没跟上来。”水生说。
“是啊,他没跟上来……”
最后望一眼警局方向。水玲拉起弟弟,说,走吧。咱们还有任务。便再次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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