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顺、冯玉泉送水天昊到招待所,他倒了两杯开水放在桌面上说:“这次不是专门来喝酒,主要还是想看看哥们,顺便过来把结婚证领了,明天陪我去清水河乡政府。”
赵天顺听他说要到清水河乡政府领结婚证,不解的问:“咋在这儿领结婚证,为啥不在县民政局领?”
冯玉泉也觉得有点奇怪,舍近求远跑到这山沟里来领结婚证,有些疑惑的问,“一个人跑到这儿来领取结婚证,没吃错药吧!”
水天昊看他俩不相信,恳切的说:“对象家要我‘十一’结婚,我平时不好请假,她单位不给请假,乘‘八一’休息,只好一个人来了,有你们两人在,就是我不来,也能领到结婚证,你说是不是?”
冯玉泉是机要参谋,机要股就他一名机要干部,白天黑夜值班,节假日更是不敢脱岗,不能陪他去乡政府。赵天顺吹了对象,又在师范学校换了个对象,水天昊来了,他没下山去看她。
第二天,吃过早饭,赵天顺陪他去乡政府,还跟他打赌,说这次去也是白去,肯定领不上结婚证。节假日乡政府没有干部值班是常有的事,如果民政干部住在附近,还可以去家里找他;如果住在县城,可能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水天昊心里没有底。
水天昊来到煤矿,让赵天顺在路旁等等,他去看看付会琴。不一会儿,水天昊带着付会琴跑出来,挡了辆拉煤的拖拉机顺路带到乡政府。水天昊走进乡政府路旁小商店,买了两瓶十多块钱的白酒,秤了两斤水果糖装进黑色塑料袋,心想,叫付会琴冒名顶替文雅洁领结婚证,民族干部眼拙,对着照片认不出来;这事也不能告诉她,不然她不肯来,没有女人咋领结婚证。
付会琴不晓得叫她来乡政府干什么,水天昊骗她说去乡政府看望好朋友,交待她站在院子里不要说话。水天昊敲了敲民政办公室,旁边办公室走出一位女同志,说民政干部是位民族同志,家里有事,可能回家了。这位女干部看到赵天顺穿身笔挺的绿军装,说话非常客气,她走进办公室,拿了张纸条递给水天昊说:“这是一张草图,他家就住在乡政府对面,他的名字叫克里木,谁都认识他。”
水天昊、赵天顺、付会琴提着两瓶酒和两斤水果糖走进克里木家。克里木大概四十多岁,穿身新衣服,看上去像个干部,看到水天昊、赵天顺走进屋来,望着不速之客,问:“你们是仓库的?”
赵天顺热情的打过招呼,忽悠了他几句,克里木即不招呼坐,也不问找他干什么,坐在炕上不冷不热。水天昊说明来意,递给他单位证明,他看了看说:“我不认识汉字,你对象哩?”
水天昊指着院子里跟三个小孩玩耍的付会琴说:“她在院子里跟你家孩子玩耍。”克里木透过窗户望了望,将介绍信交给水天昊。
克里木坐在炕上,不说办,也不说不办,只是一个劲儿的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请假休息,让过两天再来。水天昊提着黑色塑料袋变着花儿编着理由,赵天顺在一旁帮腔。克里木眼睛滴溜溜盯着他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就是不松口。水天昊这才想起手中的礼品来,他赶紧拿出两瓶白酒和水果糖放在克里木眼前,他盯着礼物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话也客气了许多,赶紧招呼两人坐下。赵天顺说,下午单位有事,请他赶紧去办理结婚证。克里木下炕,收起白酒和水果糖放进抽屉,笑嘻嘻的去了办公室。
克里木从办公桌取出两本空白结婚证,填好编号,往水天昊眼前一推说:“我不会写汉字,还是你自己填吧,填好了我盖章。”
水天昊认认真真的填好结婚证,克里木盖好公章用生硬的汉语说:“这就是你的车票,晚上回去可以上车了。”水天昊、赵天顺相视而笑,不明白他的意思。
水天昊没见过结婚证,觉得没有那么神圣,倒像是购买作业本,到了该交作业的时间,拿回去交给文雅洁这事就算完成了。赵天顺也没见过结婚证,从水天昊手中接过红本本认真的看了看,轻声说:“有了这个红本本,就是合法夫妻,要不是两瓶白酒和一公斤水果糖,我看这事办不成,以后领结婚证我也有经验了。”他向民政干部打过招呼,走出办公室,瞥了一眼付会琴:“她还是未婚姑娘,你现在是有妇之夫,晚上可不能乱来。”
水天昊听他这么说,赶紧从他手中抢过结婚证装进口袋。付会琴陪他到了乡政府,不晓得水天昊拿她冒名顶替,顺利领到了结婚证。
水天昊回到姑姑家,文雅洁做好饭在家等他,看他走进屋来,迫不及待的问结婚证领来了没有。水天昊垂头丧气的骗她说,结婚证不是谁想领就能领到的,女人不去,民政部门不给领。说完他走进里屋躺倒在床上唉声叹气。文雅洁信以为真,眼里含着泪花,安慰说:“唉,我不是不去,而是不敢去,实话告诉你,我身体有病,怕体检不合格,领不上结婚证。”
水天昊一轱辘站起来,忙问:“你身体有病,什么病,怎么没听你说过?”
文雅洁望着他,几滴眼泪刷刷流了下来:“我怕失去你,不敢告诉你,我是大三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的,这病看不好。”
“大三阳是什么意思?”水天昊忙问。
“就是肝功五项,有三项有问题,我的肝功能不太好。”文雅洁解释说。
“大三阳?”水天昊像电击般一把推开文雅洁:“你怎么不早说?”
“让我怎么说,这种病能随便说吗?”文雅洁两眼含着泪花。
大三阳,这是传染病,是一种还没有攻克的疑难杂症,闻病而逃,唯恐避之不及,水天昊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结婚证领来了,告诉他得了这种没法根治的传染病,他难以接受。
水天昊像不认识似的盯着眼前朝思暮想的文雅洁,她是一位可爱的女孩,从他上学那天起,那个大眼睛高鼻梁的小姑娘就成了他心目中的好妹妹,她给他偷拿过小衣裤,两人同学习,同娱乐,成天形影不离;他保护她不受同学欺负,她维护他不受同学羞辱;小学毕业,她转学到新疆,他日思暮想,寡寡欲欢,头脑里满是她的身影;初中毕业,离开伤心的阳山学校去县城上学,两人相隔数千里,想着这辈子无缘见面,他结交了新朋友,文雅洁的音容笑貌才从他脑海中慢慢淡去。
天惹有情亦会老,尹人消得人憔悴。没想到偶然的机会他当兵,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来到新疆,留在首府这座美丽繁华的大城市,这里不是文雅洁的家吗,她在哪里?他远离家乡,孤苦伶仃,文雅洁可爱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文化补习,课堂上看见她,觉得面熟却不相识。他长高她长胖,他变白她变俊,他成熟她漂亮,两个人虽然没有说过话,却有种曾似相识的感觉。四年军校毕业,申请回到新疆,分配到天山深处,去军垦市购买水暖设施,在五金商店偶然碰到她,两人有了短暂的交流,还是不知道她的姓名住址。水天昊参加培训班,碰到战友陈耀武,在几天的接触中,觉得他是个忠厚老实、诚实守信的大好人,想给他介绍银行职员。文孝才听说他是甘肃西阳人,是他的近老乡,让他请到家里来,跟丫头见个面,没想到两人见面,喜及而泣,共述思念之苦。
文雅洁怕再次失去他,压抑心中的愧疚,把有病的事迟迟不敢告诉他,这次领取结婚证,她推三阻四,怕体检不敢去民政局。他望着眼前哭泣的她,欲哭无泪,欲罢不能,心想,这是一种难以治愈的传染病,血液、母婴和性传播,这病传给自己事小,传染给孩子,岂不毁了下一代。他拍拍眼前的泪人,有些心软,两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毫无顾虑的关心他帮助他,从来没有嫌弃过,现在她有病,而且是心头之病,不仅背负着沉重的精神压力,而且忍受着的内心痛苦,病人也有恋爱结婚的权利,他不能嫌弃她,他要帮她看病,帮她减轻精神压力,抚慰她心中的痛苦,共度人生美好的时光。
水天昊扶她坐在床头,柔情的望着她,劝慰道:“不要急,结婚证会领到的,你永远都是我心爱的老婆,这辈子我要对你好。”
他知道她心中的顾虑,帮她理了理额头散乱的头发,笑道:“你不相信?男子汉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我不会被一时的困难所吓倒,你放心,明天上午,我就把结婚证完整的交给你。”
文雅洁瞪大眼睛,满脸疑惑,破涕为笑,拉住他的手说:“明天上午?拉倒吧,我不是三岁小孩,你骗谁呀!”
水天昊说:“没良心的家伙,连哥哥我都不相信,你说实话,自从咱俩上学认识以来,啥时候骗过你?我刚才说过,男子汉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姑姑从外面走进来,笑呵呵呵的说:“她这个娃想事简单,思想单纯,你说啥她都相信。”
水天昊大笑两声:“姑姑是啥时候进来的,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看来姑姑是不相信我。”
姑姑迷缝着双眼笑道:“明天上午给她结婚证,你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出门就能拣上,鬼都不相信。”
水天昊拍拍胸脯,胸有成竹的说:“姑姑也不相信,好,明天拿不出,不要给我饭吃;要是明天领来结婚证,我买排骨,姑姑做红烧排骨吃。”
文雅洁伸手摸了摸上衣口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还是不相信,推开他说:“你成心骗我,明天拿不出结婚证,你就嫁给我。”
水天昊开玩笑说:“就嫁你,大不了做个上门女婿,当然孩子必须姓水。”
文雅洁怪喋道:“你想得倒美。”
“咱俩结婚,就是为了有个姓水的后代,不然,结婚干嘛。”
“哪部法律规定,孩子必须性水,就不能姓文?你这么说,我偏要让他性文,文化的文,将来必有出息。要是姓水,长大必是水货,没什么能耐。”
“那就既不姓水,也不姓文,干脆姓水文,名字就叫水文表,哈哈哈,名字不但洋气,而且很大气。”
“哈哈哈,水文表,这还不是姓水,干脆叫他文水澡,长大一定是个爱干净的小伙子。”
“水文表带点科学色彩,长大说不定当个科学家或者发明家,还能混碗公家饭吃;文水澡是啥意思,是澡堂里帮别人搓污垢的洗澡工,我儿子能干哪事吗?一听就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八字没一撇,说这话害不害臊?明天上午,结婚证拿来再说”
次日起床,姑姑生火做饭,昨晚上说过的话早已忘在脑后;文雅洁起床洗漱,以为他在逗她开心,也没往心里去;水天昊躺在床上,假装打呼噜睡得很香,文雅洁笑道:“昨晚上还在说大话,上午领结婚证给我看,太阳晒到上了,睡得跟死猪一样。”
水天昊心里暗笑,结婚证就在我的外衣口袋,还怕拿不出来,让你再等等,说说风凉话。当兵的不打无准备之仗,口袋里没有结婚证,我能说这大话,说话不算数,往后在老婆面前怎么做人。不行,我得起床,不然一觉睡过去,就是今天拿出结婚证,也是不讲信用。他啊哟一声打了个哈欠:“你不叫我起床,要是睡过头,领不到结婚证怨谁?”
文雅洁瞪他一眼:“我早就料到你会来这一套,姑姑,不给他饭吃;上午让他买排骨,中午做红烧排骨。”
姑姑听着两个年轻人斗嘴,呵呵呵笑道:“小伙子喜欢开玩笑,开玩笑不犯法,为啥不给他饭吃?结婚证今天领不来,以后慢慢领,着急啥。”
文雅洁吃完早饭,推着自行车准备去上班,水天昊走进里屋,从挂在里屋墙上的外衣口袋掏出两本崭新的红皮结婚证,举在手中快速的晃了晃。文雅洁看到红色的影子在半空晃了一下,她转身拽住他的衣袖使劲往前拉,他怕拉破袖子,两只手举过头顶,手中的两个红本本被她抢夺过去。她望着红本本惊讶的大起叫道:“啊!两本结婚证?”
没想到这就是她盼望的结婚证,有了这张证件,就是合法夫妻,他休想跑掉。她翻开结婚证快速的翻看了一遍,眼睛里滴出激动的泪花,朝他前胸猛锤一拳:“你成心骗人,这本我保管,你这本没收。”她把两本结婚证装进手提包,高高兴兴的骑车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