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是一个年轻的群体,军营生活严肃而活泼,紧张而有序,严格而重情,平淡而有趣,水天昊热爱这样的部队生活。军人来自五湖四海,有来自江南水乡的、也有来自沙漠戈壁的,有小学文化的、也有博士毕业的,有业务强的、也有能力弱的,有出身贫寒的、也有家庭富裕的部队人才济济,强手如林,但芸芸众生能做大事者毕竟还是少数,多数人只能做一些具体的事、琐碎的事、单调的事、重复的事,也许过于平淡,过于细小,出不了什么业绩,但这就是工作、生活,是成就事业的基础。水天昊调任机关综合部门,在这个部门工作,没有吃苦耐劳精神是不行的,没有平和的心态也是干不好工作的,他又是这个部门最年轻的干部,成天跑腿打杂,抄写文稿,忙得不可开交。
水天昊是机关最年轻的干部,战训科还没有配备微机,文字材料全靠手工“抄作”,办事效率低,工作量大。部门七八名干部职务都比他高,年龄比他大,军龄比他长,这些干部的话就是圣旨,他不得不听从老参谋的指派。这些干部都是科里的骨干、领导的助手、机关的“笔杆子”,个个声高气傲,深沉严肃,对他这个新来的小参谋不屑一顾。老参谋写好的文字材料,短则二三页,长则十余页,都要交他来抄写,然后再分送给这些干部修改,再抄写,再修改,一份材料要反复折腾四五次。他把抄写文稿当作学习借鉴的好机会,每天加班加点到深夜,双休日也顾不上休息。他在日记中写到:有苦吃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机遇。只有组织把你放在重要岗位上才能有苦吃,只有领导信任才有机会吃苦,只有自己吃得了苦才能干出好成绩。
水天昊经常加班加点,节假日没时间去看文雅洁,就打个电话,她就往部队跑。两人还没有登记结婚,文孝才、黄彩花不放心,她欺骗父母亲说,节假日单位不休息,回不了家。商店赚的就是节假日的钱,节假日不休息,父母自然理解。她欺骗姑姑说去同学家,礼拜天不回来,并叮嘱她不要告诉父母。其实她去哪儿,姑姑心知肚明,只是不想戳穿她。
文孝才、黄彩花有时去看望老姐姐,说起文雅洁跟水天昊的事,姑姑怨声载道,说做父母的把女儿女婿放在她这儿不管不问,万一出了事咋办?文孝才言语不多,坐在姐姐家没话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抽烟。黄彩花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老姐姐有怨气,笑问:“我把女儿女婿放在你这儿不放心,放在哪儿放心?”
姑姑扫了一眼弟弟,笑问黄彩花:“你准备让孩子啥时候结婚?长期住在我这儿也不是事儿。”
黄彩花明白姐姐的意思,假装糊涂的问:“你可给我看好了,出了问题我找你算帐。”
姑姑嘿嘿嘿苦笑几声:“这里有我看着,去部队谁看哩?”
黄彩里咯噔一下,她以前很少加班,自从后半年以来,老说节假日不休息,莫非她去了部队?她拉住老姐姐的手问:“你说实话,她说节假日不休息,三个月没有回家,是不是去了金沙县?”
姑姑心想,文雅洁给我交待过,她去同学家的事不要告诉父母,今儿个问起此事,咋能告诉她哩;要使告诉她,父母怪罪起来,侄女说我多嘴,这不是失信吗?她嘿嘿嘿干笑两声:“节假日都在上班,哪有时间乱跑,水天昊天天加班,好些日子没来了。”
黄彩花说:“俊雅下班回来,让她给水天昊打个电话,这个礼拜回家,我有话要说。”
文雅洁下班,姑姑把文孝才、黄彩花来家里的事告诉了她,还带来一袋子大米,一袋子面粉,五公斤清油,够两个人吃一阵子了,周末叫她带水天昊回家。文雅洁有些紧张,忙问说了些啥,父母亲生气了没有,她猜测起父母的心思来。
文雅洁给水天昊打了个电话,礼拜六回家,说父母有要事商量。他问商量啥事,她说回家就知道了。水天昊开玩笑问:“你老爹最信任的那位小堂姐不会去家里吧?”
文雅洁说:“她去我家干嘛,可能不会去吧。”
水天昊说:“说不定你父母请她过去,想听她对我的看法哩。”
这位小堂姐名叫文雅琴,是文雅洁隔了几代老祖宗的远方堂姐,她是部队医院的医生,通过关系选送到军垦大学医学院深造,她不愿住校,就赖在姑姑的小儿子家,亲切的称表弟夫妇俩为三哥,三嫂。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住在表弟家,拉三嫂一块儿修练什么“驱病功”,还收了几个退休老太太,堂尔皇之的当起了业余教练,三嫂就是她拉下水的。
文雅琴伶牙俐齿,成天嘴里念叨个不停,她从来不提学习上的事,张口练功,闭口功法,还说她的退休老主任是一位大师,要请他过来给学生上课。自从三嫂迷上练功后,不管孩子不顾家,成天跟着她练功。文雅琴就是她的救星,她言听计从,放弃干了十多年的棉纺厂工作,专门跟她修练功法。她听不进老公的劝说,父母的反对,不但不管家不做饭,还带来一群“同伙”在家练功,家里弄得无烟障气,老公一气之下将文雅琴赶出家门。
没过几天,她嫌学校不自由,又厚着脸皮找到三嫂,硬是赖在家中不走,乘三哥外出干活,十天半个月不在家,请来“大师”,吃住在一起,时间一长,文雅琴白天去学校上课,三嫂跟“大师”在家真身“修练”,被三哥抓了个现形。文雅琴在学校不好好学习,怕单位发现后受处分,赶紧搬进学校,后来听说几门功课不及格,被学校开除,她不敢回单位,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宿舍,白天领着“大师”流动到徒弟家混饭吃,三哥、三嫂因此离了婚,一个幸福的家庭就这样被邪文雅琴祸害解体。
水天昊去姑姑家,几次碰到文雅琴胡侃乱吹,想把单纯的文雅洁拉下水,他达心眼里反感她,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姑姑也不喜欢她,从此不好意思进姑姑门,即使偶尔与水天昊碰面,也乖巧了许多。
文孝才是个部队老干部,也许是同行的缘故吧,他非常欣赏这位远方侄女的才气,经常夸赞她医术多高明,医院多器重,水天昊有点不相信。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后来水天昊见面才知道,她不务正业,荒废学业,他恨透了这种不务正业招惹是非的可恶女人。
周末,水天昊、文雅洁相约去岳父母家。文孝才知道女婿要来,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黄彩花和好拉条子面,正挽起胳膊切肉做菜。水天昊走进厨房,跟岳父母打过招呼,看到文雅琴坐在沙发上假装看书,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看,羞红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也是刚进门。”
文雅洁朝她笑笑,走进卧室放下衣服帮父母做饭,文雅琴怕水天昊当着文孝才的面揭穿她的丑恶行径,独自坐在客厅像秀女似的没好意思出来。
吃完饭,翁婿俩喝了几杯小酒,文孝才心里高兴,回想起过去的往事来。小时候,家里穷,没有吃穿,兄妹六人没有上过什么学。他上到三年级,家里供不起,十二三岁辍学回家放羊,身上披件烂羊皮,光着脚丫在雪地里放羊,差点儿喂狼。有一次放羊,他发了高烧,晕倒在雪地,等家人找到他,身上冰凉冰凉,还没有断气。家里人没钱治病,放在热炕上暖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苏醒过来。父母以为他不行了,半夜三更将他放进山洞,封死洞口,难过的哭回了家。
等文孝才苏醒过来,发现躺在黑洞里的土台上,不知道啥时候躺进洞里。他透着亮光打开洞口跑回家,这可吓坏了家里人,以为鬼魂找上门来算帐,父母亲跪地求饶,还说不是顾意的,家里穷实在没办法才放进山洞,听到他喊肚子饿,才知道没有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现在,从一个穷小子成长为军队师职干部,还有啥不知足的。水天昊听他小时候跟自己一样遭了不少罪,他将自己小时候眼睛看不见、肚子疼、母亲半夜带他看阴阳先生差点喂狼、上学受辱的事说了一遍,文孝才哈哈大笑两声,叹息道:“唉,咱翁婿俩都是从穷地方当兵出来吃这碗饭的,好生活来之不易,要珍惜呀!”
黄彩花从门外走进来,看到翁婿俩聊得这么开心,笑问:“你们聊啥哩,说了几个小时还没有说完?”
文孝才笑道:“小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是俊雅的小学同学,这么远的能在新疆见面,这都是命啊!”
黄彩花笑道:“这两个孩子能见面,还不是你的功劳。”
“哈哈哈,要不是陈耀武当面提起,我让他带过来,这两个孩子可能真的走不到一起,没想到他还是俊雅的小学同学,你说这事巧不巧?”文孝才深有感触的说。
水天昊说:“当兵后,坐在一个教室补课,第一次见面,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四年后军校毕业,去商店买水暖,碰到过几次,也没有聊几句。陈耀武本来想给我介绍银行的姑娘,谁知道阴错阳差,把她介绍给了我,这就是缘分啦,真的还得感谢叔叔。”
“咱爷俩有缘,来,再喝一杯。”文孝才面对的好像不是女婿,而是一位家乡来的小战友。
吃过晚饭,水天昊半天没有看到文雅洁,起身走出屋子,想看看她在忙什么,顺便到外面菜地撒个尿。他看到厨房亮着灯,刚要走过去,听到文雅琴说:“你家条件这么好,人又长得漂亮,咋找了这么个对象,家庭没家庭,背景没背景,长相没长相,光是脾气大。”
文雅洁说:“我们两个是小学同学,十多年后能在这里相见,这是千年修来的缘分,你还不了解,等你以后了解了,会觉得他这个人很好。”
“给你买金戒指没有?”
“没有。”
“给你买金项链没有?”
“没有。”
“给你买金耳环没有?”
“没有。”
“你看看,让我说着了吧,两个人要准备结婚了,还没有买‘三金’,他把你当啥人了,我们文家的丫头就这么不值钱?我看你尽快拉倒吧,你要是喜欢军人,我们医院的帅小伙多得很,任你随便挑,姐给你介绍一个,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都是医生,家庭条件好,要啥有啥,这个小伙子也在练功”
文雅洁听得认真,当她听到练功二字,心中一怔,用惊疑的目光望着她:“你不会给我介绍残疾人吧?你还是我的堂姐,亏你想得出来。”
文雅琴不高兴的说:练功怎么啦?练功能驱除病魔,经身健体,不受病痛的折磨。”
水天昊听到这儿,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心里骂道,这个狗娘养的,因为修练所谓的功法,舍夫弃子,几年不回家,连生她养她的老父母都不认了,被学校开除,不敢回单位,租了一间宿舍,带着所谓的“大师”、医院的退休医生鬼混,还拆散了表哥幸福的家庭。这样的社会败类,竟然跑到家里来说三道四。水天昊气呼呼的走进厨房,一把拉起坐在小凳上的文雅洁,怒瞪着双眼骂道:“你跟这种吃黄粮、领薪水、穿军装的社会败类有啥说的?如果你信她的鬼话,跟她修练功法算了,还能帮你练好散光与近视,说不定就连无药可治的肝病也能治好。像她这种厚颜无耻之流,带着老光棍鬼混,折散表哥家庭,被学校开除,又跑到这里来祸害,正眼看她,怕玷污了我这双眼睛。部队真是瞎了眼,咋招收这样的社会渣子当医生,还选送她深造,不知以后要坑害多少人。我见过不少厚脸皮的女人,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无赖,被学校开除了还装作没事似的成天不干正事,军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想呆老老实实呆着,不想呆走人,不要在这里祸害”
水天昊骂完,拉着文雅洁走出厨房,文孝才看他出来,赶紧绕到后院菜园。文雅洁悄悄说:“她是老爹请来的客人,你骂她的话,老爹听见了可能不高兴。”
水天昊站在院子故意放开嗓门说:“她不务正来,被学校开除,像她这种的社会败类,到处祸害人家,早该开除军籍。”
文雅琴闷头闷脑的挨了一顿臭骂,傻呆呆的坐在厨房小方凳上半晌没有说话。文雅迪年龄小,跟在姐夫的后面看热闹。文学军看不惯文雅琴这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堂姐,来了不愿搭理她。文孝才从菜园转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厨房里还亮着灯,他走过去想关灯,探头一看,文雅琴坐在小方板凳上发呆,笑问:“你咋不去看电视?”
文雅琴听到堂叔问她,眼里含着泪花,用企求的眼神望着他,分明是想让这位堂叔帮自己说句公道话:“我练功有什么错,他算老几,敢这样教训我?”
文孝才听女婿骂她,文雅琴因修练什么功被学校开除,不敢回单位,带着所谓的“大师”到处鬼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在门口,像不认识似的问道:“你最近学习不紧张吧?”
文雅琴揉了揉眼睛,苦笑道:“嗯,我正在找单位实习。”
文孝才叫她去客厅看电视,她走进客厅,看到文雅洁、水天昊、文学军、文雅迪跟堂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充满家庭的温暖。几个人看她进来,眼睛盯着电视,谁也没有理会。本想听堂婶请她坐下来看电视,可是堂婶眼睛盯着电视,头也没回的说:“你困了就去小卧室休息吧。”
文雅琴没有听到堂婶婉留她看电视的声音,而是劝她去休息,知道没人喜欢她,悻悻走进小卧室关门睡觉去了。文孝才关掉厨房电灯走进客厅,水天昊让座坐下,朝小卧室望了一眼:“准备啥时候结婚?”
水天昊看了一眼黄彩花,又瞧瞧坐在身旁的文雅洁:“我啥事都不懂,这事还得两位老人做主。”
“我们这辈子就留在新疆了,你给首长当过公务员,听说这位首长高升了,你可不能带俊雅跟他走了,留下我们俩不管。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们俩结婚后,哪儿也不许去,就留在我们身边。”黄彩花为女婿打起了预防针,不能带大丫头回老家去。
水天昊瞟了一眼文雅洁,苦笑道:“我父母不在身边,你们就是我的父母,这辈子我就守在二老身边,哪儿也不去。”水天昊好像是在表决心,给两位老人吃颗定心丸。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黄彩花高兴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