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生活条件好了,水保田家是当地有名的富裕户,大办酒席,就得购买上档次的烟酒糖茶款待亲朋好友,否则,庄上人说他吝啬,亲友们骂他抠门,小孩们怨他小气,以后不好做人。他拿出上千元辛苦钱,五六十元一箱的好酒买了七八箱,三十元一条的好烟买了十余条,四五十元一斤的茶叶秤了四五斤,水果糖买了三四斤,让亲友们尽情的喝,高兴的玩,不要叫人家抓住话茬儿背地里说啥。
水保田办喜事,名义上水天江做了温家上门女婿,实际上打庄盖房子,接亲办婚宴,哪样不是花的自家的辛苦钱,还把儿媳妇她娘接到这边来,谁能说这是上门女婿?庄上人不但不说他是上门女婿,还夸他是个好女婿,把丈母娘接到身边敬孝道,一家人和睦相处,其乐融融。一年后生育一子,小名兵兵,两年后又生育一女,取名雪雪。一晃五六年过去,这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他的叔叔婶婶经常逗他:“你姓温还是姓水?”刚开始,两个小孩经姥姥的教唆点化,他(她)说是温家,男孩子起名叫温龙兵,女孩起名叫温龙雪,这些叔叔婶婶开玩笑问他,你是温家,咋把水龙飞爸爸叫大爸,还有二爸、三爸、五爸,把水天江叫爸爸呢;谁家的小孩跟爸爸不是一个姓?
起初孩子不懂事,不晓得姓水姓温有啥区别,就问父亲:“爸爸,我哥哥姓水,我们是弟兄,我为啥姓温?”
水天江背着丈母娘说儿子女儿姓水,当着老婆和丈母娘的面说是姓温,他嘿嘿苦笑两声说:“你们两个姓温,长大就明白了”。
这两个孩子也为难,叔叔婶婶开玩笑问他姓啥,他就说姓水;外婆母亲问他啥姓时就说姓温。转眼间,孩子到了上学年龄,温丁香叫水天江带孩子去学校报名,他说有事没有去。温丁香带着两个孩子去报名,老师问他叫什么名字,兵兵抬头望了一眼母亲,小声的说“水龙兵”,温丁香没有听清儿子说的啥名,低头问他叫啥名。儿子望着母亲说,“老师写上了,你起的名字。”
老师又问丫头叫啥名,温丁香望着老师说:“温龙雪。”老师听后抬头望着她疑惑的问:“叫啥,温龙雪?”
老师指着水龙兵问:“他不是你儿子?”
温丁香说:“他就是我儿子,这是我丫头。”
老师惊奇的问:“哪怎么一个姓水一个姓温?”
温丁香说:“两个都姓温。”
两个孩子的名总算报上了,而且都写成了温姓。自从这两个孩子报成温姓后,成天闷闷不乐,不吃饭不喝水,温大妈不晓得孩子怎么啦,问话又不说。第二天孩子背起书包跟着哥哥去上学,七岁的温龙兵带着六岁的妹妹跑到班主任那儿,低声说:“老师,我叫水龙兵,她叫水龙雪,昨天报名,我妈说错了。”
班主任老师拿出花名册,瞪大眼睛问道:“你爸叫什么名字?”
水龙兵低声说,“水天江。”
老师听后说:“水天江,是不是水天昊的弟弟?”
得到两个孩子的肯定答复后,生气的说:“你妈咋这么糊涂,连自家孩子姓啥都不知道。水老二是我的学生,他现在是不是还在新疆当兵?”
水龙兵说:“是的,年底他回来。”
自从两个孩子学校改名后,在学校里学生都叫水龙兵、水龙雪,回到家,长辈们都叫他小名,谁也没有注意过学校的称呼。节假日或晚上放学,小学生欢天喜地聚到一起玩耍,邻居家的孩子经常爬在墙头上喊叫水龙兵、水龙雪的名字,偶尔被放羊回家的姥姥听见,大声的责问他叫啥名,兄妹俩好像早就商量好似的,合起伙来骗她说:“学校里叫温龙兵、温龙雪,同学们开玩笑,非要叫水龙兵、水龙雪,你都听到了,烦死人了。”
温大妈听到邻居家的孩子管自家的孙子孙女叫水龙兵、水龙雪,心里不踏实,便跟龚进成合伙赶着羊去龙尾坡放羊,她说去商店买点油盐酱醋之类的日常用品。温大妈走路快,半袋烟功夫就到了山脚下,站在学校门口往里探望,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和老师们的讲课声传过来,她看到长长的一排房子前站着几位说笑的中年人,穿得新新的好像是老师,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问:“谁是一年级温龙兵、温龙雪的班主任?”
几位聊天的中年人望着眼前这位精瘦的老太太,一位中年人说:“我是一年级的班主任,有两个叫水龙兵、水龙雪的学生,没有性温的,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温姥姥走近中年人跟前,拉住他的手用渴求的口气说:“我是温龙兵、温龙雪的姥姥,他俩不姓水姓温,他爸爸是我家的上门女婿,老师你一定要改过来。”
中年老师想起水龙兵、水龙雪母亲带他报名的事,起先报成温姓,第二天大清早,两个学生急急忙忙跑来找他改成姓水,他不知道水天江是温大上门女婿。中年老师把温大妈请到办公室,拿出花名册问:“大婶,你看着我把水龙兵、水龙雪的名字改过来。”
中年老师拿出铅笔在水龙兵、水龙雪的名字上画了几笔,温大妈望着老师高兴的说:“谢谢老师。娃娃们不懂事,麻烦你了。”
晚上,温姥姥圈完羊,走进堂屋看到两个孙子正在做作业,摸摸乘巧的孩子:“学校里同学们叫你啥名字?”
水龙兵抬头望着姥姥说:“叫我温龙兵、叫她温龙雪,不信你看,我的作业本上写的还是这个名字。”水龙兵为了证实他说的是实话,瞥了一眼妹妹问:“你说是吧?”水龙雪闪动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使劲点点头。
温姥姥不识字,看到孙子举起作业本让她看,她接过作业本放在眼前细心的看了看三个工整的铅笔字,她假装识字的样子说:“嗯,是温龙兵。我看看你写的是啥?”她又拿起水龙雪的作业本看了一眼说:“以后再叫水龙雪不要答应。”
水龙兵、水龙雪瞪着姥姥问:“为什么非要叫温龙兵、温龙雪,难道水龙兵、水龙雪不好听吗?”
听口气两个孩子不想姓温,怪不得班主任老师说班上没有姓温的学生,她明明问过丫头,说他妈带孩子报名说的就是水姓,学生为啥叫他水龙兵哩,可能是孩子他爸背地里跑到学校改过来的,都是他爸倒的鬼。她想到这,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女婿是倒插门,结婚前跟水保田商量好了的,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将来一定姓温,怎么就变挂了哩,是不是水保田、龚秀珍在背后作?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温丁香做好饭,叫孩子喊姥姥吃饭。水天江干完活,帮媳妇端饭,看到老岳母阴沉的脸,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声问:“姨娘,你咋不高兴,是不是两个孩子惹你生气了?”
水天江这么一问,温大妈更是生气,明明他在背地里捣鬼,不想让两个孩子姓温,偷偷跑到学校改姓,他还装好人。温大妈怒气冲天,斜瞪着两只丹凤眼,没好气的说:“两个孩子都姓水了,你能装做不知道?”
水天江听岳母说出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忙问:“孩子姓温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吗,报名也是他妈带去的,我从来没过问过这事。”水天江说到这儿,盯着两个孩子问:“学校里叫啥名字?”
水龙兵、水龙雪一直在琢磨,叔叔们姓水,他们的孩子都跟父亲同姓,为啥非要让我姓温,那不是妈姓吗?妈妈是嫁进水家的,是外姓人,我不能跟妈妈同姓。水龙兵看着姥姥咄咄人,就连老实巴交的父亲也骂来骂去,他一下子伤心的哭了起来,他这一哭,妹妹也跟着流起了眼泪。水天江看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为姓水姓温的问题饱受折磨,而且受到同学们的冷嘲热讽,心里不好受,帮丫头擦起了眼泪。温大妈看到两个孙子不但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还一个劲儿的摸眼泪,伤心的哭道:“这两个没良心的家伙,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两个拉扯大,连个姓都不愿改,以后不要叫我奶奶,找你的亲爷爷亲奶奶去。”
水天江实在听不过去,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说:“姨娘,孩子还小,长大他会明白你的一片好心。”
温大妈瞪了女婿一眼,说:“吃里爬外的东西,这么小就不听话,长大还能听我的?要是早知道水家不讲信用,我宁愿让丫头打光棍,也不会把她许配给你。”
温大妈坐在炕头,跟小孩似的嚎叫起来。温丁香夹在中间,不知道该劝说母亲还是安慰孩子,看到老人小孩摸眼泪,心里酸酸的,跟着掉起了眼泪。心想,这事多半怪母亲,孩子小不懂事,跟两个孩子过不去,非打即骂,孩子咋能受得了?再说了,孩子姓温姓水,还不是你的孙子孙女?她劝说道:“妈,你不是跑到学校改过来了吗,同学们不叫有啥办法?”
温大妈听她替水天江说话,这不是胳膊肘儿往外拐吗,她狠狠的瞪着丫头骂道:“放屁,我白养你了,姓温姓水能一样吗?两个孩子姓温,保住了温家香火,孩子姓水,温家二房头就断根了,你明白不明白?”
水天江劝岳母说:“姨娘,不要哭了,两个孩子报户口写的不是温龙兵、温龙雪吗?嘴长在学生头上,咱总不能把人家的嘴堵上吧,想叫啥就让他叫去,不管叫啥,这两个孩子都是你的孙子孙女。”
温丁香听母亲骂起了粗话,知道犟不过她,端起饭碗劝母亲说:“我亲爱的娘啊,两个孩子跟谁姓没关系,法律规定孩子可以随父姓也可以随母姓,孩子长大了,他想姓啥,就让孩子自己选择吧。”
温大妈瞪着丫头问:“法律,法律就一定是对的?你掰着指头数数,咱这里有几家倒插门女婿生了孩子随父姓的,孩子随父姓了还倒插门干啥?”
水天江看到岳母不再哭哭啼啼,轻声说:“姨娘,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明天孩子上学,晚上还要做作业,整天吵吵嚷嚷对孩子不好。”
温大妈擦干眼泪,望着丫头说:“丁香啊,咱娘俩得撑起这个家呀,两个孩子得跟你的姓,不然温家人怎么看你?他们会笑话你,你爹要是地下有知,合不上眼啊!”
这媒是龚进成保的,温大妈把他请来,让他给外甥说说好话,讲明道理,让水天江带头叫孩子大名,两个孩子习惯就好了。龚进成怕自讨没趣,不但没有提起过此事,还把温大意思给妹夫妹子说了,都知道她是个有心计的老人。
两个孩子的报户口本清清楚楚写的是温龙兵、温龙雪,这个名字没人叫等于是白写。温大妈没有文化,不认得字,她怀疑女婿骗她,说不定户口本写的是水姓。她找出户口本让娘家人看,知道户口本上是温姓,娘家人不会骗她。学生不叫他温姓,而是直接叫他水姓,这让她十分难受,这一切好像都是女婿的过错。她怪怨骂娘,说水家人说话不算数,就连大嫂龚秀琴夫妇都劝她:“她二妈,丁香结婚,你啥都没舍得出,房子、婚宴都是我妹妹家办的,你也跟着女婿女儿搬了过去,孩子不随父姓说不过去。孩子姓水就不是你孙子了,还不是照样叫你奶奶?咱都老了,还能活几天,计较这些干啥。”
温大妈终于想通了,孩子姓温姓水还不都是自己的孙子。她慢慢接受了水龙兵、水龙雪的名字,庄上人从来没有认可过水天江就是温家的上门女婿,而是夸赞他是个好女婿,待岳母就像对待亲生母亲一般孝顺体贴。水天江征求岳母、老婆同意后,文书刘大伟开了一张证明,带着两个孩子去红光乡派出所,把户口本上的名字改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