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他说不想念书,还以为只是说说,我还训了他几句,没想到真的去了,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啊!”
水天亮要出远门,龚秀珍千交待万叮嘱,放心不下。水天海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次跟去打工,外面世道这么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咋办?她放下饭碗流起了眼泪。唉,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个儿子够她牵挂的,这回走了两个,让她还怎么活呀。
水天亮、水保贵、温知新早都进入梦乡,做起了打工挣钱的美梦,水天海、侯尚东呀呀咿语说起了梦话,柯忠像师吼般打起了呼噜。
“他娘的,三天了还没找到活干,害得老子饭都吃不上,明天再找不到活,回家种地去。”涵洞外面一阵脚步声,几个男子骂起了娘。
“既然出来混饭吃,不能这么空手回去让庄上人笑话,就是回也要抢点东西回去。”
“明天走远点,天天在这一片瞎转游不行。”
“现在要是有碗哨子面吃多好啊。”
“你想得美,现在连口干馍馍都没得吃,还想什么哨子面,你这不是惹人馋吗?”
半夜三更,这个废弃的工地走来四五个神形疲惫提着背包的小伙子,穿得破破烂烂,还卷着半截裤腿,满脸脏兮兮的听口气像是进城打工的泥腿子,很熟悉的来到那根水泥涵洞前,撒尿骂娘发牢骚。忽然止住呼吸,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一位小胖子招手示意不要说话,盯着涵洞侧耳细听。
“这声音好像是从涵洞传来的,肯定里面有人。”瘦高个有些紧张,后退了两步小声说。
“不要慌张,这是我们的地盘,看谁敢抢占。”中年男子缓慢凑上前,躬腰低头往里看,黑呼呼的看不到人,只能透过涵洞从这头看到那头的几滴亮光:“听声音里面有不少人。”中年男子退了回来,看了看有些紧张的同伴:“咋办?里面不少人,哪来的咋也不清楚。”
“不会是打砸抢吧,我看还是算了,另找住处,凑合一宿明天再说。”听声音像个小孩,听说这些人来历不明,吓得瑟瑟发抖,提议另谋住处。
睡在洞里的温知新转了个身,忽听得洞外有动静,顺手推了推睡在左右的水天亮和水天海。水天亮朦胧中感觉有人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坐起,望着表兄的黑影问:“咋了?”
温知新用手按了按,示意他不要说话。水天亮竖起耳朵细听,听到外面有不少人,轻声说:“外面好像有人。”
洞外中年男子说:“这么晚了,还能去哪儿?不行,这是咱的地盘,要走也是他们走。”
水天海轻轻叫起柯忠、水保贵和侯尚东,听到洞外中年男子的说话声,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心嘭嘭直跳,睡意全无,一个个就像被围攻的小战士,盯紧洞口,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水天海胆战心惊,紧靠温知新,颤动的声音说:“他们是打砸抢,要跟咱抢地盘。这是他们的地盘,咱还是背上包走吧,不要跟他们争。”
胆量最小的水天海想得倒也简单,背起行李拍走人,只要让出这个洞就不会有事。温知新示意不要说话,他们摸不透底细,不敢冒然行事。
中年男子侧耳细听,里面静悄悄没有动静,站在外面大声向里面喊话:“喂,你们是干啥的,这是我们的地方,不出来我用石头砸了。”
温知新、水天亮、水保贵听到外面喊话,口音跟自己差不多,断定也是本地人,紧张的心稍稍有些放松。温知新压低嗓门,用沉闷的普通话说道:“我们先住进来的,今晚就不要打扰了,明天让给你们。”
温知新故意用低沉厚重的嗓门,通过水泥涵洞传到外面,洞外这伙人从来没听过这么标准厚实的嗓门,他们眍眍相视,不敢胡来。
胆战心惊的瘦高个不敢招惹,催促同伴赶快离开:“听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听说外地人厉害得很,还是不要招惹,赶快走吧。”
“胆小怕事,以后咋出来混。”中年男子骂了两句,尔后转身对着洞口喊道:“快出来,再不出来,我用石头砸啦。”
中年男子喊完话,见洞里没有动静,捡起一块石头甩向洞口,还好,没有打进洞里。
温知新听到洞口好像被石头砸了一下发出响声,躬腰走出水泥涵洞,柯忠、侯尚东、水保贵、水天亮跟出洞外。温知新朝洞口喊道:“你们几个先躺着,叫了再出来。”
外面的四五个男子看到温知新、柯忠、侯尚东、水天亮、水保贵齐刷刷站到洞口,听说里面还有几个没有出来,吓得后退了几步。
柯忠站在洞口边上,看到对方四五个人影站得远远的不敢上前,像老大似的问道:“这么晚了不去休息,你们想干什么?”
“这位大哥,听口音好像是一个地方的。”胖小墩不想找麻烦,听到柯忠的口音跟自己差不多想套近呼,被侯尚东顶了一句:“少来这套,你这套我见多了。”
中年男子听口音肯定是本地人,本地人胆量小,吓唬吓唬再说,他上前一步指着温知新、柯忠几人大喊:“这是我的地盘,乖乖的让开,我放你们一马,不然休想平安的离开,伙计们做好准备。”
温知新看对方这个架式,不拼命看来是不行,大脑快速的评估敌我双方的兵力和形势,对方五人中,瘦高个二十四五岁,躬背哈腰,看上去弱不禁风;中年男子,中等个头,身体比较壮实;两个矮胖子,没有多少力气,一个小孩,胆小怕事,派不上用场。我们这边,柯忠和侯尚东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大个子、我和水保贵都是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个头也不矮;水天亮二十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水天海十四五岁,待在洞里,用不着出手。双方对阵,论身高论力量远剩于对方,在他们的影响中洞里还有几个没出来,应该说对方是心虚的。
温知新看对方手里握着石头,急中生智吓唬道:“洞里的哥们拿起棍棒做好准备,柯忠掏刀子;侯尚东拿出你的三节棍;小姨夫用好你的飞剽,表弟使好你的拳脚,咱出来这么长时间,还怕这几个小毛贼。”
对方听说这伙人都是学武的,飞剽、刀子、三节棍样样俱全,洞里还有几人手持棍棒待命,好像是有领导有组织有纪律的正规团伙,硬拼肯定不是对手。瘦高个吓出一身冷汗,两个小胖墩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僵持了四五分钟。中年男子忽听得柯忠二字,柯忠?是不是邱家庄柯成的远方兄弟,正在骑虎难下的紧急关头,他试探性的问:“老乡,我听你们当中有个柯忠,请问认不认识邱家庄的柯成?”
水天亮、水保贵、侯尚东莫名其妙,对方咋问起这个问题,莫非他认识柯成不成?柯忠听说对方认识柯成,上前一步问道:“邱家庄柯成是我堂哥,你怎么认识?”
“哎呀,闹了半天,咱是一个地方的,我说口音咋这么像哩。”中年男子高兴的上前搭话:“我们五个是邱家庄出来找活的,柯成是我家邻居,你咋到这儿来了?”
柯忠走到近前,借着路灯看到有些面熟:“嗨,闹了半天,你们是邱家庄的老乡,你看这事闹的,差点打起来。”
刚才还怒目相视、敌我相对,因柯忠的名字,顷刻间化敌为友,柯忠介绍过侯尚东、水天亮、水保贵、温知新,中年男子也介绍了他的同伴,几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寒暄了几句,相携钻进水泥洞中。
“哎呀,你们骗人,你不是说洞里还有几个手持棍棒的预备队吗,咋就剩下这个小孩?”
柯忠听后哈哈大笑:“这是我们军师的主意,你们听后害怕了吧。”
水天亮、水保贵、柯忠听过这几人的磨难,达心眼里同情,都是第一次出门打工混饭吃,谁能不遇到点难处,柯忠拿出自己的馍馍和凉开水,让这几个老乡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十几个老乡没有睡意,听着中年男子几天来找活的经历,商讨明天找活的事。
天亮了,他们简单的擦了把脸,背起行装去找活干,根据晚上商量的对策,小工地可能要不了这么多人,他们专找大工地。第一个大工地缺砖瓦工,不缺小工,他们没有去,又找了第二家,这个工地刚开工,正需要大量的建筑工,这十几个人全招了进去,成了一个施工小组,大家一致推举文化高头脑活当过两年小学老师的温知新当组长。
这些人招进工地,十几个人零零星星轮流请假回过几次家,他们进城打工的传奇经历传遍了乡村。年底工程结束,这些进城打工的年轻人,怀揣着厚厚一沓钞票风风光光回家过年。听说就是这批进城打工的领头人,把当地的年轻人一个个带出了山沟,他们是第一批穿上流行喇叭裤,盖起砖瓦房,骑上自行车,靠打工挣钱娶媳妇的致富能手,过上了令村里人羡慕的富裕生活。思路改变出路,胆略决定命运。现在这群人中,有些人当上了小老板,承接工程,安家进城,过上了美满幸福的城市生活;有些人买了小汽车,靠运输发家致富;有些人做起了批发生意,专为乡村集市提供货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