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
泽兰,味苦、甘,曰辛误,气微温,无毒。入肝、脾二经。理胎产,消身面、四肢浮肿,破宿血,去症瘕,行瘀血,疗扑损,散头风目痛,逐痈肿疮脓,长肉生肌,利关开窍。此系女科佳品,然亦佐使之药也。《本草》称其能治百病,未考为训也。
或问泽兰每每用之妇人,而不用于男子,岂亦有说乎?夫男女之病,本无分别,而药味又何须分别。惟是女子善怀,一不得志,而闺中怨忧无以解其郁,郁无聊之气,而经血不行,行经作痛,千般怪病,后此生焉。泽兰气味和平,又善于解郁,尤宜于妇人,故为妇科妙药,非单宜妇人,而不宜于男子也。
或问泽兰,吾于解郁而世人未知,岂前人未尝用之乎?曰∶泽兰解郁,前人多用之,近人不知者,以其辨之不真耳。世以泽兰为泽草,谁知泽兰别是一种草药,非兰蕙馨香之药也。生于楚地,无花,而叶似兰,而根则宛如兰也。兰生于山,而泽兰发生于水泽,故不曰兰,而曰泽兰也。
萆
萆 ,味苦、甘,气平,无毒。俗呼为土茯苓。入肾、肝二经。善治痹症,祛风寒湿痹,腰背冷痛,止筋骨掣疼,缩小便明目,逐关节久结,能消杨梅疮毒。此物败毒祛邪,不伤元气,但功用甚缓,可治缓病,而不可治急症者也。近人以之治轻粉结毒,正取其缓消,而不损伤元气故耳。然而,经年累月殊无功效者,单藉一味以作汤,而不加补气血之味也。苟用补气血之药,加人参、 、术、茯苓、麦冬、熟地、山药、元参、地骨皮、沙参之类,用草精数两,先煮汤以煎药,不须十剂,而轻粉之毒全消,杨梅之毒亦散矣。
或问萆 非土茯苓,别一种也,萆 生于川蜀,而土茯苓处处有之,未可以二物而合为一也。曰∶萆 ,即土茯苓也,岂特一特而两名之,一曰拔 ;一曰冷饭块,一曰岐良,是一物而五名。生于川蜀者曰萆 ,其生于他处者,随俗名之,正不止四名已也。大约川蜀所产为第一,他处用一两者,川蜀只消用五钱,故古人取川中萆 ,而不取他处也。然而,生他处者,未尝不可解杨梅结毒,要之地产虽殊,而秉性无各别耳。
味苦,气寒,有小毒。一云∶性热,无毒者非。入肾。疗暴中风邪,口眼 斜,治久湿湿痹,腰脚酸痛,主热匿烦满。然散人之真气,尤不宜服,不宜用,而入之兹编者,何也?盖肾经之药,药品中尤少,肾犯风邪湿气,又尤难治,姑存之,以治肾中风湿之病。不知何故古人尽称此品,近人亦多乐用之,且有赞其百服则耳目聪明,千服则须发乌黑,追风逐湿。犹作泛等闲语,此真杀人之语也。余客闽,有一贵人卒然中风,余切其脉,绝无浮象,甚微细欲绝。余曰∶此真气虚绝将脱之症。急用参、 、熟地、山茱、麦冬、五味之药,大剂投之,一剂而神思清,再剂而语音出。余咎其平日之纵欲也。贵人曰∶余已绝欲数年矣,尚恐欠健,日服补剂,病乃中风。而先生绝不治风,竟用大补血气、填益精髓之品,以救吾命,此仆所不解也。余问所用是何补药。曰∶客有劝余服丸者,服之已一年矣。余曰∶是矣。 耗人真气,岂可常服。曰∶然。余服之,久不见功效,心窃疑之,今闻先生之教,乃恍然大悟,瓶中余药,呼儿尽弃之。恪遵吾方而全愈。嗟乎!贵人幸遇吾,得不死。此吾所见治而知 之杀人也。而余所不及是闻者,不甚多乎。
虽然, 亦非能杀人,不善用之,多致杀人耳。而善用之若何。中风之症,必问其腰间素有水湿之癣否。有水湿之癣,又必问其肾囊之干湿若何。肾中有风,其人必然腰痛而重;肾中有湿,其人必然囊破而疮。即用 ,亦必与人参、白术大剂共用,又何至误杀人乎。至于湿痹腰脚酸疼之症,又必加入薏仁、茯苓、黄 、芡实同施,始万全也。
或问 为举世嘉尚,而先生弃之至此乎。夫 未尝无功,余虑人误认补味,而常用之耳。风湿入肾者尤难治,存 而不删去者,正备妙用耳。不然,防己可祛肾内之风湿,存防己可,必复取 ,正以 功用胜防己,其耗散精血,亦逊于防己。所以,存防己而仍存。盖防己治肾内之风湿,止可一用以出奇,不可再用以贻害。若 则不妨一用,而至于再用,但不可久用耳。
海藻
海藻,味苦、咸,气寒,无毒。云有毒者,非。反甘草。入脾。治项间瘰 ,颈下瘿囊,利水道,通癃闭成淋,泻水气,除胀满作肿,辟百邪鬼魅,止偏坠疝疼。此物专能消坚硬之病,盖咸能软坚也。然而单用此一味,正未能取效,随所生之病,加入引经之品,则无坚不散矣。
或问海藻消坚致效,亦有试而言之乎?夫药必有试而言之,则神农氏又将何试哉。虽然言而未试,不若试而后言之为验。予游燕赵,遇中表之子,谈及伊芳母生瘿,求于余。余用海藻五钱、茯苓五钱、半夏一钱、白术五钱、甘草一钱、陈皮五分、白芥子一钱、桔梗一钱,水煎服,四剂而瘿减半,再服四剂,而瘿尽消,海藻治瘿之验如此,其他攻坚,不因此而可信乎。
甘遂
甘遂,味苦、甘,气大寒,有毒,反甘草。入胃、脾、膀胱、大小肠五经。破症坚积聚如神,退面目浮肿,祛胸中水结,尤能利水。此物逐水湿而功缓,牵牛逐水湿而功速,二味相配,则缓者不缓,而速者不速矣。然而甘遂亦不可轻用也。甘遂只能利真湿之病,不能利假湿之病,水自下而侵上者,湿之真者也;水自上而侵下者,湿之假者也。真湿可用甘遂,以开其水道∶假湿不可用甘遂,以决其上泄。真湿为水邪之实,假湿乃元气之虚。虚症而用实治之法,不犯虚虚之戒乎。故一决而旋亡也,可不慎哉!或问牵牛、甘遂,仲景张公合而成方,以治水肿鼓胀者,神效无比。但牵牛利水,其功甚捷,何必又用甘遂,以牵其时耶?嗟乎。此正张夫子用药之神,非浅学人所能窥也。子不见治河之法乎。洪水滔天,九州皆水也,治水从何处治起,必从上流而先治之,上流疏浚而清其源,则下流无难治也。倘只开决其下流,水未尝不竟精大泄,然而只能泄其下流之水,而上流之水,壅塞保存于州湖者正多,尾闾气泄,而上游澎湃,民能宁居乎。故治水者必统上下而兼治,人身何独不然。仲景夫子因甘遂于牵牛之中者,正得此意,而通之以利湿也。牵牛性迅,正恐太猛,泻水太急,肢体皮毛之内、头面手足之间,未必肠胃脾内之易于祛逐。加入甘遂之迂缓,则宽猛相济,缓急得宜,在上之水既易于分消,而在下之水又无难于迅决。
于是肢体皮毛、头面、手足之水不能少留,尽从膀胱而出,即脾、胃、大小肠内之水,亦无不从大小便而罄下矣。倘只用牵牛,不用甘遂,则过于急迫,未免下焦干涸而上焦喘满,反成不可救援之病。倘只用甘遂,不用牵牛,则过迂徐,未免上焦宽快而下焦阻塞,又成不可收拾之 。仲景夫子合而成方,所以取效甚神,既收其功,又无其害也。
或问牵牛性急,甘遂性缓,故合而成功。吾子只言其上、下二焦之利益,尚未言及中焦也,得毋二味合用,可不利于中焦乎?夫牵牛、甘遂合而用之,使上、下二焦之利益者,正所以顾中焦也。下焦阻塞,水必返于中焦而成壅闭矣。上焦喘满,水必流于中焦而成痞胀矣。今用牵牛,并用甘遂,则上、下二焦均利,而中焦有不安然者乎。
或疑甘遂虽性缓,然祛逐水湿,未尝不峻烈也,或用牵牛,又用甘遂,不更助其虐乎?夫甘逐真正之水湿,何患其虐。若非水湿之症,单用甘遂,尚且不可,况益之以牵牛乎。惟其真是水湿,故并用而不相悖也。
或问笔峰杂兴载治转脬,用甘遂末一钱,猪苓汤调下立通,可以为训乎?不可为训乎?夫转脬多由于火,而甘遂大寒,泄之似乎相宜。不知转脬之火,乃肾中之火不通于膀胱,虚火遏抑而不得通,非脬之真转也。人之脬转立死矣,安能久活哉。
白芨
白芨,味苦、辛,气平、微寒,阳中之阴也。入肺经。功专收敛,亦能止血。败症溃疡、死肌腐肉,皆能去之。敷山根,止衄血。涂疥癣,杀虫。此物近人皆用之外治,殊不知其内治更神,用之以止血者,非外治也。将白芨研末,调入于人参、归、芎、黄 之内,一同吞服,其止血实神。夫吐血未有不伤胃者也,胃伤则血不藏而上吐矣。然而胃中原无血也,血在胃之外,伤胃则胃不能障血,而血入于胃中,胃不藏而上吐。白芨善能收敛,同参、 、归、芎直入胃中,将胃中之窍敛塞,窍闭则血从何来,此血之所以能止也。况白芨又不止治胃中之血,凡有空隙,皆能补塞。乌可徒借外治,而不亟用以内治乎。
或问白芨能填补肺中之损,闻昔年有贼犯受伤,曾服白芨得愈,后贼被杀,开其胸膛,见白芨填塞于所伤之处,果有之乎?此前人已验之方也,何必再疑。白芨实能走肺,填塞于所伤之外。但所言只用一味服之,此则失传之误也。予见野史载此,则又不如此,史言受刑时,自云∶我服白芨散五年,得以再生,不意又死于此。人问其方,贼曰∶我遇云游道士,自称越人,传我一方∶白芨一斤、人参一两、麦冬半斤,教我研末,每日饥服三钱,吐血症全愈。然曾诫我云∶我救汝命,汝宜改过,否则,必死于刑,不意今死于此,悔不听道士之言也。我传方于世,庶不没道士之恩也。野史所载如此。方用麦冬为佐以养肺,用人参为使以益气,则白芨填补肺中之伤,自易奏功,立方甚妙。惜道士失载其姓名。所谓越人,意者即扁鹊公之化身也。
白附子
白附子,味甘、辛,气温,纯阳,无毒。云有小毒者,非。此物善行诸气之药,可恃之为舟楫者也。用于人参之中,可开中风之失音;用于茯苓、薏苡仁中,可去寒湿之痹症;用于当归、川芎之中,可通枯血之经脉;用于大黄中,可以去滞而逐瘀。近人未知,只用之外治以减瘢,下治以收囊湿,为可惜也。再其性甚燥,凡气血枯槁,虽有风,似不可用。即痰涎壅塞,而若系有火之症,亦非所宜也。
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味苦、甘,气平,阳中之阴。无毒。主金疮,止血逐痛,催生调经,除风痹、风症、内寒,消乳痈、背痈,下乳止衄,祛烦,尤利小便,乃利药也。其性甚急,下行而不上行者也,凡病逆而上冲者,用之可降,故可恃之以作臣使之用也。但其性过速,宜暂而不宜久,又不可不知也。
或问王不留行止可下乳,是上亦可行之物也?不知乳不能下而下之,毕竟是下行,而非上行也。上、中焦有可下者,皆可下通,非下行于下焦,而不行于上焦也。
蒲公英
蒲公英,味苦,气平,无毒。入阳明、太阴。溃坚肿,消结核,解食毒,散滞气。至贱而有大功,惜世人不知用之。阳明之火每至燎原,用白虎汤以泻火,未免大伤胃气。盖胃中之火盛,由于胃中之土衰也,泻火而土愈寒矣。故用白虎汤以泻胃火,乃一时之权宜,而不恃之为经久也。
蒲公英,亦泻胃火之药,但其气甚平,既能泻火,又不损土,可以长服、久服无碍。凡系阳明之火起者,俱可大剂服之,火退而胃气自生。试看北地妇女,当饥馑之时,三五成群,采蒲公英以充食,而人不伤者,正因其泻火以生土也。夫饥饿之人,未有不胃火沸腾者,用之实有相宜。不可以悟蒲公英之有益而无损乎。但其泻火之力甚微,必须多用一两,少亦五钱,始可散邪补正耳。
或问蒲公英既有大功,自宜多用,以败毒去火,但其体甚轻,不识可煎膏以入于药笼之中乎?夫蒲公英煎膏,实可出奇,尤胜于生用也。而煎膏之法若何?每次必须百斤,石臼内捣烂,铁锅内用水煎之,一锅水煎至七分,将渣沥起不用,止用汁,盛于布袋之内沥取清汁。每大锅可煮十斤,十次煮完,俱取清汁,入于大锅内,再煎至浓汁。然后取入砂瓶内盛之,再用重汤煮之,俟其汁如蜜,将汁倾在盆内,牛皮膏化开入之,搅均为膏,晒之自干矣。大约浓汁一斤,入牛皮膏一两,便可成膏而切片矣。一百斤蒲公英,可取膏七斤,存之药笼中,以治疮毒、火毒,尤妙,凡前药内该用草一两者,只消用二钱,尤简妙法也。无鲜草,可用干草,干则不必百斤,三十斤便可熬膏取七斤也。
或问蒲公英只可治疮毒,而先生谓可泻火,岂泻火即所以治疮毒乎?此又不尽然也。夫疮毒虽多成于火,而火症不尽生疮痈。蒲公英妙在善能消疮毒,而又善于消火,故可两用之也。
或问蒲公英泻火,只泻阳明之火,不识各经之火,亦可尽消之乎?曰∶火之最烈者,无过阳明之焰。阳明之火降,而各经余火无不尽消。蒲公英虽非各经之药,而各经之火,见蒲公英则尽伏,即谓蒲公英能泻各经之火,亦无不可也。
或问蒲公英与金银花,同是消痈化疡之物,二味毕竟孰胜?夫蒲公英只入阳明、太阴之二经,而金银花则无经不入,蒲公英不可与金银花同论功用也。然金银花得蒲公英,而其功更大。盖蒲公英攻多于补,非若金银花补多于攻也。
或问《图经》载治恶刺及狐尿剌,摘取蒲公英根茎白汁,涂之立瘥,果有之乎?曰∶此思邈孙真人自言其效,不出十日全愈,此则可信者也。但愚见取蒲公英之汁,以涂疮口之上,更须用其根叶一两煎汤,内外合治,更易收功也。狐剌乃狐所伤,亦用茎汁涂之,而更服汤为妙耳。
或问蒲公英北地甚多,野人取以作菜,未见不生疮毒也。嗟乎。疮毒之成,成于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