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作羹,能日日用之哉?野人采取之时,半在春间,而疮毒之成,又在夏秋之际,安知春间之毒,不因食此而消乎。
旱莲草
旱莲草,一名鳢肠。味甘、酸,气平,无毒。入肾。能乌须鬓,止赤痢,治火疮。虽能乌须鬓,然不与补肾之药同施,未见取效之捷。煎膏染须鬓,亦必同倍子、明矾为佳。世人动欲变白,而不知其道,毋怪其不效也。夫须发之早白也,虽由于肾水之干燥,亦由于任督之空虚。任督之脉上通于唇口之间,下入于腰脐之内。肾虚而任督未虚者,老年发白而须不白。
中年发未白,须先白者,任督之虚也。欲使已白者,重变为乌,必补任督,而更补肾也。然而补任督之药无多,仍宜补肾以生任督。盖任督原通于肾,故补肾而任督之气自生。旱莲草只能入肾,而不能入任督,又何能上通唇口哉?所以必宜与补肾之药同施,方有济耳。
或疑旱莲草入肾,故能变白。今既不能入任督,何能变白哉?然而变白之药,仍不外旱莲草也。是入肾者,其说正,而入任督者,其说非矣。吾子谓其入肾,而不入任督,何也?夫旱莲草之不通任督也,非私说也,予实闻之岐天师之训迪也。谓旱莲草性寒,而任督则喜温而不喜寒,故能降肾中之火,以解其焦枯,而不能暖任督之髓,以滋其润泽也。
灯心草
灯心草,味辛、甘,气寒,无毒。入心、小肠、膀胱经。通阴窍,利小便,除癃闭成淋,消水湿作肿。此物用之以引经,并非佐使之药也。
或问灯心能除心热,而子不言者,何也?夫灯心能通心而入小肠,心与小肠为表里,既通水道,则小便无壅滞之苦,小肠既通利,而心中之热随之下行,入于膀胱,从前阴而出矣。其实,灯心草不能除心中之热也。
山慈菇根
山慈菇根,味辛、苦,有小毒。消痈疽、无名疔毒,散隐疹、恶疮,蛇虫啮伤,治之并效。
此物玉枢丹中为君,可治怪病。大约怪病多起于痰,山慈菇正消痰之圣药,治痰而怪病自可除也。
或疑山慈菇非消痰之药,乃散毒之药也。不知毒之未成者为痰,而痰之已结者为毒,是痰与毒,正未可二视之也。
贯众
贯众,味苦,气微寒。有小毒。入阳明胃经,亦入心、入肺。祛诸毒,理金疮恶毒,杀三虫,去寸白虫,仍除头风,更破症瘕,尤祛时气,亦止心疼。此物有毒而能去毒,所谓以毒攻毒也。人家小缸内置贯众一枝,永无疫 之侵,然须三月一易为妙,否则,味散无益耳。
或曰解毒用贯众,不可用贯众以祛毒,以贯众能消毒于毒之未至,不能逐散于毒之已成也。
是未知贯众矣。贯众实化毒之仙丹,毒未至,可以预防;已至,可以善解;毒已成,可以速祛,正不可以前后而异视之。惟毒来之重,单用贯众,则力薄势绝,必须佐之以攻毒之药,始易奏功耳。
山豆根
山豆根,味苦,气寒,无毒。入肺经。止咽喉肿痛要药,亦治蛇伤虫咬。然只能治肺经之火邪,止咽痛实神。故治实火之邪则可,治虚火之邪则不可也。倘虚火而误用之,为害非浅也。
或问山豆根泻喉痹之痛既神,凡有喉痛而尽治之矣,而吾子曰宜实火,而不宜于虚火。
虚实何以辨之乎?夫虚实亦易分耳。得于外感者为实火,实火者,邪火之实也;得于内伤者为虚火,虚火者,相火之虚也。虽二火同入肺经,而虚实各异,实火宜泻,用山豆根泻之,苦寒以正析之也;虚火宜补,亦用山豆根苦寒以泻其火,则火且更甚,壅塞于咽喉之中而不得泻。
必须用桂、附甘温之药,引其火以归源,下热而上热自消也。
羊踯躅
羊踯躅,味辛,气温,有大毒。入脾经。主风湿藏肌肉之里,识识痹麻。治贼风在于皮肤之中,淫淫掣痛。鬼 蛊毒瘟疮恶毒,并能祛之。此物必须外邪难外越者,始可偶尔一用以出奇,断不可频用以眩异也。近人将此物炒黄为丸,以治折伤,亦建奇功。然只可用至三分,重伤者,断不可越出一钱之外耳。
或问羊踯躅乃迷心之药,何以子取之而治病?嗟乎!无病之人,服羊踯躅则迷心;有病之人,服羊踯躅则去疾。此反用以出奇,胜于正用之平庸。
淫羊藿
淫羊藿,一名仙灵脾。味辛,气温,无毒。云寒,误。用不必羊脂炒,亦不必去刺。入命门治男子绝阳不兴,治妇人绝阳不产,却老景昏耄,除中年健忘,益肾固筋,增力强志。补命门而又不大热,胜于肉桂之功,近人未知也,夫男女虽分阴阳,而五脏六腑正各相同,并无小异。男子命门寒则阳不举,女子命门寒则阳不容,非男子绝阳不能生,女子绝阳尚可产也。《本草》言女人绝阴不产者,乃讹写也。淫羊藿补阳而不补阴,取补男女之阳,则彼此之化生不息。阴中有阳,则男子精热而能施,女子亦精热而能受。倘谓补其阴绝,则纯阴无阳,何以生育乎?此等药,中年以后之人,正可朝夕吞服,庶几无子者可以有子。而《本草》又戒久服有损,想因命门有火而言之也。命门有火者,初服即不相宜,又何待日久始有损哉。
或疑淫羊藿,温补命门之火,故能兴阳,然男子有阳道之势,服之翘然兴举,故知其兴绝阳也,若女子,又从何起验之乎?曰∶女子亦未尝不可验也。女子无阳,则小腹寒而痛,服淫羊藿则不痛矣。然此又无形,不足以验也,更有有形之物,可以相验。女子无阳,则玉户之内有一物如含花之蕊者,必升举而不可以手指相探。服淫羊藿,则含花之蕊必下降,而手指可探矣。此蕊,即胞胎之门户,受精之口也,寒则缩,而温则伸,犹男子寒则痿,而温则坚也。以此相验,断不爽矣。而予更有说,无阳者,无命门之火也。夫命门之火,原在肾之中,而不在肾外,淫羊藿补命门之火,亦在肾之中,而不在肾之外,亦何必求验于男女阴阳之物哉。
或问补命门之火者,宜于男子,而不宜于妇人,妇人火动,又安可救乎?夫妇人之欲火盛,非命门之火旺,乃命门之火衰。命门火衰,无以安龙雷之火,而火必越出于肝中,以助肝木之旺。肝木旺,则欲火之心动矣。木能生火,又何制哉,往往有思男子而不可得者矣。治方泻肝木之火,乃一时之权宜也。肝木既平,仍宜补命门之火,龙雷而下安于肾宫,而火无浮动之虞。可见妇人亦必须补命门也。妇人既宜补命门之火,安在淫羊藿但宜于男子,而不宜妇人哉,况淫羊藿妇人用之,又不止温补命门也,更能定小腹之痛,去****之痒,暖子宫之寒,止白带之湿。岂可疑只利于男子,而不用之于妇科哉?凡用药之权宜,实非一途可论定也。
或疑淫羊藿助男子之阳,多用之于丸内,未闻用之于汤剂,不识汤剂中亦可用之乎?曰∶凡药用之于汤者,即可用于丸,岂用于丸者,而独不可用于汤乎?世医之不用于汤剂,以体轻而不便入箱中。铎实有煎膏之法,备于药笼中尤便,因附载之。用淫羊藿,每次五斤,略揉碎,以滚水泡缸内三日,大锅煮汁至浓者,先取起,又添水煎之,以色淡为度。去滓,将浓汁再煎如糊,乃用锡锅盛之,再蒸煮如浓糊,少投鹿角胶,取其粘也,候冷切块,晒之,则成胶矣。入汤剂中调服佳甚,入丸亦妙也。
没食子
没食子,一名无食子。味苦,气温,无毒。切忌犯铜、铁器。入骨,入肾。益血生精,安神和气,可染鬓发。治疮溃肌肉不生,主腹冷滑利不禁。用之以治骨肉虚寒,实有奇功。故齿牙之病,所不可缺也。其余功效,亦多誉言,然有益无损,不妨久服也。
或问没食子有雌、雄之分,果有之乎?曰∶此好事者言之也,犹小丁香而曰公,大丁香而曰母,其实功用相同,亦何必多其名目哉。
肉桂
肉桂,味辛、甘、香、辣,气大热,沉也,阳中之阴也,有小毒。肉桂数种,卷筒者第一,平坦者次之,俱可用也。入肾、脾、膀胱、心胞、肝经。养精神,和颜色,兴阳耐老,坚骨节,通血脉,疗下焦虚寒,治秋冬腹痛、泄泻、奔豚,利水道,温筋暖脏,破血通经,调中益气,实卫护营,安吐逆疼痛。此肉桂之功用也,近人亦知用之,然而肉桂之妙,不止如斯。
其妙全在引龙雷之火,下安肾脏。夫人身原有二火,一君火,一相火。君火者,心火也;相火者,肾火也。君火旺,则相火下安于肾;君火衰,而相火上居于心。欲居于心者,仍下安于肾,似乎宜补君火矣。然而君火之衰,非心之故,仍肾之故也。肾气交于心,而君火旺。肾气离于心,而君火衰,故欲补心火者,仍须补肾火也。夫肾中之火既旺,而后龙雷之火沸腾,不补水以制火,反补火以助火,无乃不可乎。不知肾水非相火不能生,而肾火非相火不能引。盖实火可泻,而虚火不可泻也。故龙雷之火沸腾,舍肉桂,又何以引之于至阴之下乎。譬犹春夏之间,地下寒,而龙雷出于天;秋冬之间,地下热,而龙雷藏于地,人身何独不然。下焦热,而上焦自寒;下焦寒,而上焦自热,此必然之理也。我欲使上焦之热,变为清凉,必当使下焦之寒,重为温暖。用肉桂以大热其命门,则肾内之阴寒自散,以火拈火,而龙雷收藏于顷刻,有不知其然而然之神。于是,心宫宁静,火宅倏化为凉风之天矣。然而肉桂之妙,又不止如斯,其妙更在引龙雷之火,上交于心宫。夫心肾,两不可离之物也,肾气交于心则昼安,心气交于肾则夜适。苟肾离于心,则晓欲善寝而甚难;心离于肾,则晚欲酣眠而不得。盖心中有液,未尝不欲交于肾,肾内有精,未尝不欲交于心也,乃时欲交接,而终不能交接者,其故何也?一由于君火之上炎,一由于相火之下伏耳。试看盛夏之时,天不与地交,而天乃热;隆冬之时,地不与天交,而天乃寒。
人身何独不然?君火热而能寒,则心自济于肾;相火寒而能热,则肾自济于心,亦必然之理也。我欲使心气下交于肾,致梦魂之宁贴,必先使肾气上交于心,致寤寐之恬愉。用肉桂于黄连之中,则炎者不炎,而伏者不伏,肾内之精自上通于心宫,心内之液自下通于肾脏,以火济水,而龙雷交接于顷刻,亦有不知其然而然之神。于是,心君快乐,燥室忽化为华胥之国矣。肉桂之妙如此,其他功用,亦可因斯一者而旁通之矣。
或问肉桂堕胎,有之乎?曰有。曰有则古人产前间用之,而胎不堕者,何也?曰∶肉桂堕胎,乃单用之为君,而又佐之以堕胎行血之药,所以堕胎甚速也,若以肉桂为佐使,入于补气补血之中,何能堕胎乎?胎前忌用者,恐其助胎气之热,未免儿生之日,有火症之多,非因其堕胎而切忌之者也。
或问肉桂温补命门,乃肾经之药,而君子谓上通于心,得毋亦心经之药乎?肉桂非心经之药也。非心经,何以交接于心宫?不知心之表,膻中也,膻中乃心君之相臣,心乃君火,而膻中乃相火也。相火非君火不生。肉桂,补相火之药。相代君以出治,肉桂至膻中以益相火,而膻中即代肉桂以交接于心。此肉桂所以能通于心,而非肉桂之能至于心也。
或疑肉桂用之于六味汤中,名为七味汤,此后世减去附子而名之也,可为训乎?曰∶肉桂用之于六味汤中,暂用则可也,而久用则不可也。盖肉桂温命门之火,而又引龙雷之火而下伏也。暂用之以引雷火,则火下归于肾脏。倘久用之丸中,则力微而不足以温补命门之火,则火仍有奔腾之患。故必与附子同用于丸中,而日久吞咽,则火生而水愈生,水生而火自安,而龙雷永藏,断无一朝飞越之失者也。
或疑肉桂用之于六味丸,补火之不足,然则加麦冬、五味子于其中,以补肺气,势必至补水之有余,似不可以为训也。嗟乎。六味丸加此三味,则又甚神,名为九味地黄丸。唯六味地黄丸增肉桂、五味子,名为都气丸,非仲景夫子之原方也。其去附子,而加北五味子,实有妙义,我今更畅发之。夫都气丸之用肉桂、北五味子也,因五味之酸收,以佐肉桂之敛虚火也。肉桂在六味丸中,仅可以引火之归元,而不能生火之益肾,得北五味子之助,则龙雷之火有所制伏,而不敢飞腾于霄汉,且五味子又自能益精,水足而无不足。肉桂既不必引火之归元,又不致引火之升上,则肉桂入于肾中,欲不生火而不可得矣。此则都气丸之所以神也。至九味地黄丸,又因都气丸而加者也,麦冬补肺金之气,与五味子同用于七味地黄丸中,则五味子又可往来于肺、肾之中,既可以助麦冬而生水,又可以助肉桂而伏火,上下相资,彼此俱益。此又善用地黄丸,愈变而愈神者也。又未可疑非仲景夫子之原方,而轻议之也。
或疑肉桂何以必与附子同用于六味地黄丸中,易之以他药如破故纸、沉香之类,何不可者?曰∶肉桂可离附子以成功,而附子断不能离肉桂以奏效。盖附子之性走而不守,肉桂之性守而不走也。虽附子迅烈,入于群阴之内,柔缓亦足以济刚,然而时时飞越,无同类之朋相亲相爱,眷恋有情,未必不上腾于上焦矣。有肉桂之坚守于命门而不去,则附子亦安土重迁,不能飞越。此八味丸中仲景夫子用附子,而不得不用肉桂者,又有此妙义耳。至于破故、沉香之类,虽与附子同性,或虑过于沉沦,或少嫌于浮动,皆不如肉桂不沉不浮之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