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梅花趁眉间,香腮凝粉远山黛,轻龙云髻不自胜,金钗摇曳下堂来。
看着镜中娇媚的容颜,牡丹勾着唇轻轻地笑。
小船泊在岸边,系在柳下。青衣男子下了船,想了想,又折了条柳枝。
牡丹早已候在门前,倚着门,扬着笑,眉眼间秋波流转,望着他。
湖儿抱着婴孩,站在后面。产婆早已离开。
牡丹的这幅样子,让他想起了初见牡丹时的情景,那时桃花盛放,他误入桃林,见到了一双眸子。
眸子的主人藏在一株桃树后面,露出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睛,俏皮地看着他。
那一刻,仿佛周围所有明艳的桃花都黯然失色,只剩下那一双俏皮又妖娆的眸子,盘旋在脑海中。
想到这里,青衣男子的心头顿时一暖,伸出双手,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一年来的心酸顿时涌上心头,牡丹再也无法矜持,含着泪,奔向不远处张开的怀抱。
那是她十个月来第一次见他,那是她近一年来朝思暮想的人,那是她以为抛弃了她快一年的人,那是。。她最爱的人。
男子的怀抱依然冰冷,依然。那么让人怀念。
拭去她眼角的泪,男子温润的声音响在她耳旁,如呢喃,如燕语,暖暖地:“你瘦了。”
牡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任泪水肆意流淌,因为这泪水,会有一只手,帮她拭去。
湖儿抱着婴孩,等在门内,看着门外相拥的两人,并没有去打扰。婴孩出奇地安静,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爹娘,嘴角瘪了瘪。
许久,牡丹才抽搭地说了一句话,似埋怨,更像一个小媳妇盼回丈夫的喜悦:“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把脑袋低低地埋在男子胸前,昔日的万种风情似乎在这一刻蜕化成一个怀春的少女,仿佛只要在情郎身旁便可一世无忧。
见到男子手中的柳条,牡丹抢了过去,说道:“古人说折柳寄相思,相思已至,何堪折柳?”她把玩着柳条,眼睛却不时抬起,偷偷查看男子的表情。
男子不动声色地把她推开怀抱,浅浅一笑:“我来,想带她走。”
他的目光穿过牡丹,望向牡丹身后的湖儿。
最后眼神落在湖儿手中的婴孩身上。
他指的是他们俩的孩子。可为什么,不带牡丹一起走?
牡丹抬头望着他,眼神里诸多不解。
男子握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我现在暂时没有能力带你走,等一阵吧,等一阵我就来接你。”
牡丹神色异样,有些许失落,些许无奈,还有一丝绝望的情绪。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只是轻轻地点头,肩膀无力地垂下。
“你放心,等下一次桃花从河中飘过的时候,我就会来了。”他的眼神温柔细腻,牡丹想,她大概就是醉在这样的眼神里,直到毁了一生。
青衣男子抱着孩子走的时候,牡丹将柳枝插在窗前。
她终究等不了他了,他走的时候就意味着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
就在临产前的一天,黄妈妈说,万官人一掷千金,为她赎了身,等孩子一生下来,她就要去万府,连卖身契,也在万贯一手里。
卖身契在别人手中,她不得不从。她原以为,他回来是带她走的,她原以为,他不会放弃她的,如今看来,一切的梦都碎了。
其实,不是牡丹不肯说出他的名字,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因为桃林里那一眼,便将她一生都剥夺去了。
折下的柳枝枯萎得很快,牡丹的相思,也该死了。
燕飞怜满百日那天,洛阳首富万家府宅一派喜气洋洋之色,锣鼓喧天,铺天盖地的红绸绕满了整个洛阳城。
渡川河旁的阁楼上,一条红绸高悬梁上,牡丹倚在窗前,痴痴地凝望着门前的渡川河,一袭水红的嫁衣迤逦及地,按制,嫁与人做妾氏不得穿大红的颜色。然而这样大的阵仗,已经远远超过于一个普通妾氏的迎娶。人们不禁惊叹万贯一家中财富几可敌国。
众人在黄妈妈的引领下抬着花轿来到阁楼前,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已经死在了二楼的阁楼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根枯萎得柳枝。
柳枝枯萎了,牡丹的相思死了,她的生命也终结了。
然而这一切还在襁褓中的燕飞怜并不知道。
洛阳城内并不平静,洛阳首富万贯一因为牡丹的死大受打击,无心经营产业,产业信誉也因为牡丹的事大为下跌,导致万家产业日渐低迷,再加上新崛起的长盛庄,处处针对万家产业。长盛庄是在两年前悄然出现的,旗下产业主要是瓷器,在洛阳这个经济繁华的地方并不能很好的站稳脚跟。巧的是万家也是靠瓷器发家的,如今洛阳城最大的瓷商,就是万家。
然而不知为何,这个默默无闻的长盛庄出现后,万家的瓷器产业收益日益下降,已经有亏损的迹象,反观长盛庄的瓷器生意,越来越红火。
这并不奇怪,古来烧瓷质地最好不过青瓷,若是青瓷上泛着点白,则是瑕疵。然而若是瓷器整个器身莹白如玉,那便另做它说。因为烧瓷工艺有限,万家出产的瓷器皆是以青瓷为主,而长盛庄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技术,竟能让出炉的瓷器各各莹白如玉,销量大增。新事物淘汰旧事物,这是必有的道理,万家产业,已经处在下滑的边缘。
长盛庄的主人却很神秘,因为没有人见过这位幕后东家。
长盛庄这个名字,对燕飞怜来说,并不陌生。从出生开始,她就生活在长盛庄。洛阳郊外观照峰上的长盛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