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邋里邋遢的手。
这只手没有尾指。
这只手的下方还有一只呈蜷曲爪状的手,白皙,修长,同时有着长长的指甲,指甲上面涂着通红的蔻丹。
这是红衣妇人的手。
就在无指手接住酒葫芦的那一刻,红衣妇人的手指甲根根舒展开来,如同锋利的利刃,狠狠地刺进无指手的手背。
没有鲜血溢出,或者说,是无指手实在枯瘦如柴,已经没有血液能从里面流出了。
无指手的主人叫糊涂丐,他来取回属于自己的酒葫芦。所以对于半途想劫走他的宝贝的人,糊涂丐很不满。
“你抢不回自己的孩子,便来抢我的葫芦?”
红衣妇人嘲讽般的笑了笑。“自身难保了,还管我孩子?”
“燕飞怜,看来水牢把你关傻了。”
陈生听两人说的话奇奇怪怪的,怎么也挺不懂,不过看现在的形势,糊涂丐整个右手掌被燕飞怜的指甲穿透,似乎处于下风。
然而糊涂丐就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左手接过葫芦,仰头大灌。被指甲穿透的右掌轻轻地抖了抖。
燕飞怜的表情变了,变得十分痛苦。指甲像是被人生生扭断一样,撕裂着手指上的皮肉。
糊涂丐收回右掌,一根根地拔着上面嵌进的指甲,一面悠然地说:“拿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当武器,水牢那地方,真是越待越傻啊。”
燕飞怜吃痛,捂着受伤的手指,愤愤地看了糊涂丐一眼。“下次,我不会再大意了。”
说着,身形摇动,红色的身影像一道疾电,闪进了林子。
“下次?嗯?”
“怎么?随便将别人的东西送人?尊师便是这样教导的?嗯?”
陈生别过头,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心想我被人追杀的时候你这老家伙在哪?现在倒教训起我来了。对面的山呈苍青色,一层一层,像水墨画一般淡淡地晕开。不远处的渡川河,犹带着几片绯红的桃花。
糊涂丐不以为仵,瞥了眼陈生空荡荡的腰间,忽然不悦起来:“未经允许擅自下山,胆子倒是大了!”
林子无风,陈生却打了个冷颤。按照师父的训导,武当派应该与糊涂丐形同水火才是,这糊涂丐倒是奇怪,竟管起他们武当的家事来了。
陈生扬了扬脖颈,不以为意道:“师尊说你这人好管闲事,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放肆!你师尊是谁?”
“弘阳道长。”回话的时候陈生略有些得意。
“原来是弘阳这小子,幼时便常常忤逆我,没想到他的徒弟同样如此。”糊涂丐摇摇头,大有哀其不幸之感。
陈生心里暗道,莫不是这老贼故意同我套近乎?师尊说过,糊涂丐决不可惹,遇到的时候一定要避开,如今看来,自己是着了道了。
渡川河日复一日地流淌,不知将要流向何方。
陈生不理会糊涂丐,脚步一步步地后退。
糊涂丐何等精明,哪看不出他这是想逃走。双眼闪过一丝光芒,:“想走?”没有尾指的右手轻轻一弹,陈生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靠在他的背上。
这堵墙开始还很脆弱,宛如水质,摇摇荡荡,陈生的身子就像浸入水中,只能挣扎,或者说,这是一张蛛网,将他的身子牢牢抓在里面,越挣扎缚得越紧,陈生心里暗道不妙。
右手食指与中指并起,在身后捏了一个剑诀,清虚剑仿佛受到召唤,不住地颤鸣,似乎要破鞘而出。
陈生额上浸满了汗,清虚剑虽然受到召唤,但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制止住,根本出不了鞘。
想了想,索性闭上双眼,把心一横:“要杀便杀,来个痛快的。”
“谁说我要杀你?”
嗯?不杀?陈生睁开眼。糊涂丐放大的脸呈现在眼前:“你是弘阳的儿子?”
陈生涨红了脸,憋着说:“我是师父的徒弟!”
话刚说完,头上猛地挨了一个爆栗,却听糊涂丐叱道:“休要唬我,当初你这娃娃若非我带上山,几时死在林子里都不知道。”
什么?
他说他是他捡上山的?
笑话,他会信么?
陈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谎话编太大小心掉大牙。”
“信不信由你,不过今天你给我滚回山上去!”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我要听你的。”陈生被刺激得来劲,涨红这脸反问道。
“不凭什么,你若不回去,我能让你尸骨无存。”糊涂丐的声音冷冷的,明明是初夏,陈生却觉得有股寒意浸得通体发凉,直觉告诉他,这人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狠角色。
“哼。”
从小树林出来,陈生仍有些惊魂未定。蹲在渡川河旁的一块巨石上,俯下身掬了一捧河水,犹自带着春寒的河水当头泼下,顿时舒畅了。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林子,哼,让他回去,怎么可能,回去怎不挨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