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如劝得口干舌燥,心中的无名火渐渐被勾起,既是赵王无能庸懦,何不退位让贤?若是由自己执政,何必费这些口舌,大军早已开拔。只是赵王才三十多岁,让他退位必是不肯。念头一转,之前心中想起的唯有赵王一死才能使赵王强盛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死死缠绕住她。
“大王,”赵相如还欲再劝,却被赵王打断,他不耐烦的起身道:“王后出使辛苦,回来后更是为国事操劳,还是去好好歇息吧。”
赵相如气得无计可施,面上极力忍耐。赵王正要离开,此时一宦人突然一路小跑进殿道:“大王,边城急报!”
赵相如心中突地一跳,看了赵王一眼,悲喜莫辨。
“何事?”
“大王,前天夜间秦军突犯我边境,已攻到石城城下。”
赵王听完眼前一黑,“啊——”了一声,跌坐在席上。
赵相如挥退了不知所措的宦人,忙走到赵王前跪下仔细查看道:“大王,留心身体。”
赵王早已是六神无主,见赵相如神色镇定,一把拉住她道:“秦人果然来了,王后你说寡人现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赵相如见赵王没了主意,趁机道:“大王,秦人既已攻赵,想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们垂涎石城已久,眼下距离攻城已有近两日,只怕石城已经不保。”
赵王拂袖哀泣道:“王后既觉得秦人狼子野心,竟也不早早报与寡人。”
赵相如被他强词夺理的话噎了一下,却也不同他分辩,声音还是温柔轻缓道:“是臣妾的不是,只是大王,秦国大军压境,石城告急,还需立即派兵前往。”
“寡人这就回宫。”赵王想回宫后找大臣们商量,赵相如立即阻止道:“大王,军情十万火急,等到了宫中商量出结果,秦军就已在邯郸城下了。不若大王将兵符、手令交予臣妾,臣妾立即策马去北大营调兵。大王您则立即回宫主持大局。”
赵王听完还在犹豫不定,赵相如出声迫道:“请大王早作决断!”声音利落果毅。
赵王听了,从贴身处取出半块兵符,同时草写了份手令,一同交予王后,叮嘱了半天。赵相如面上一脸郑重与忧虑地接过兵符,心中却是万分欣喜。兵符象征着兵权,兵符到手,意味着赵国境内的所有军队都归她统辖调配,而赵王,已然成了空壳。
“秦人,谢谢你们助我一臂之力。而兵符,我将牢牢握在手中,不会再交与旁人。”赵相如如此想着,嘴角微抬,细细摸索着兵符上面刻着的半个虎身,转头朝丛台外走去。
赵相如与庞澈骑快马,风驰电掣赶到了北大营。辕门外一哨兵看见两骑飞速靠近,正想拦下,一眼便瞧见庞澈,他虽不认得王后,但庞澈曾是中军主将,余威犹在,哨兵看见他迅速让开一条道,并行军礼。
赵相如见无人拦阻,双腿更是夹紧马腹加速冲入营中,拜在狼军训练了数月的经历所赐,刚到将军大帐前,马还未完全停下,她便已一跃而下,翩若惊鸿,一身新换的鹅黄宫衣衬得她比平时更加娇俏可人。
牵马的军卒赶紧上前,赵相如将马鞭一甩,掷入他怀中,一边疾走一边大声问道:“廉将军可在?”
军卒正要拦住她质问,哪来的女子竟然如此大胆,敢在军营中策马飞驰,不料却被身后的庞澈挥退。廉颇正在营帐里,听到熟悉的女声,吃了一惊,赶紧迎了出来,一看果然是王后。
“不知王后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免礼。”赵相如简洁利落,边说边往营帐里走,廉颇身后站着赵义、赵奢,三人皆面面相觑,觉得王后不同往日多礼,十分诧异。
赵相如径直走向席中主座,落座道:“廉将军,不知你可有接到消息。”
廉颇等人见今日王后不苟言笑,极为反常,也不敢坐,都齐刷刷站着,恭敬道:“臣等不知王后所指,还请明示。”
赵相如看着眼前这几个人,理了理纷乱的情绪方道:“今日接到前线奏报,秦军已攻入赵国,石城危在旦夕!”
赵相如语惊四座。
廉颇脸色十分难看,王后才与他商议了秦军一事,事情便真的发生了,到底身为一军统帅,虽然责任并不在他,但是脸上也无光。太子想得倒是更多一层,作为未来的国君,他自然将赵国视若珍宝,领土不能损失分毫。但更让他吃惊的是王后的表现。王后在后宫杀伐果断,在出使中占尽先机,这些都已非同寻常。现如今,王后独到的军事眼光更是在此事件中得以证明,这个女人,到底还有什么更神奇的地方吗?
赵奢是场上唯一脸色变也未变的人,从容淡定,仿佛这消息他原就知晓一般。他原只认为女人不过是玩物,逆来顺受,柔弱纤质,只被男人用来疼宠。只是他自从遇到这个女人之后,便开始好奇。他仿佛看着一个婴孩一般,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迈出第一步,然后渐渐蹒跚走路,虽然有时未免可笑,但比起过去那些人和事都有趣得多,也让他更加着迷。没想到她竟然来拉拢他,他也兴起一股念头,很想看看她能够走多远。赵奢双手背立,一双桃花眼似含春风,嘴唇似笑非笑的望向赵相如。
赵相如只觉得看不透此人,神色不豫道:“大王已将兵符、手令交予本宫,请廉将军即刻发兵,增援石城。”
廉颇将半块兵符与自己手中的半块对在一起,严丝合缝,显然无误。他又细细查验了赵王的手令,方才说道:“兵符、手令皆无误,大王之命自当遵从,只是若调兵五万前往,还需三日,方能开拔。”赵相如惊讶:“何以这么晚!”
老将军无奈道:“王后,并非老臣有意拖延,若要打仗,并非只是调兵遣将一般简单。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现下正值秋收在望,粮仓中的陈米已不多,而新米还未收割,所以需要些时日。”
赵相如无奈,行军打仗她是外行,廉颇一向稳妥,既然他都如此说了,赵相如只得摆摆手道:“将军先去准备吧。”
廉颇等人正要行礼退下,赵相如道:“赵将军请留步。”
其他三人看了赵奢一眼,离开大帐准备去了,只剩下赵奢与王后。
赵奢看了王后一会儿,陡然一笑道:“不知王后找微臣何事?”
赵相如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得赵奢又道:“只是微臣正有要事要禀报王后。”
赵相如听完一愣,自回国后便隐隐觉得对赵奢的掌控大不如前,他总是有股淡淡的疏离感。她本来打算借机向赵奢兴师问罪,好敲打一番,没想到赵奢竟然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何事?”
赵奢见赵相如脸色虽然不善,但还愿意听他说,嘴角同往日一般噙着一丝笑道:“之前王后曾吩咐微臣派人留意刘玉的举动,不知是否还有印象。”
赵相如一听是此事,皱眉道:“难道刘玉有异动?”
赵奢不紧不慢道:“刘玉倒还算老实,只是跟踪他的人发现他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墨家子弟。”
“怎么说?”
“我派了下人跟踪,据他回报,刘玉曾私下偷偷见过一个墨门的游侠。二人在面谈中不止一次提到过刘玉的师父——腹(黄享)。”
赵相如听完这名字回忆了一下,十分陌生,她摇摇头“这是何人?”
“微臣当时也不敢确认,命人去查过,此人原是墨家上一代的巨子。”
赵相如吃惊:“墨家巨子一向神秘,行踪莫测,更逞论是姓名,你是如何得知?”
“秦惠文王在世时,曾有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彼时腹(黄享)长居秦国,其子杀人。惠王悯其年岁已大,膝下只此一子,便法外开恩,赦其子死罪。孰料腹(黄享)仍念着墨者之法,说:‘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于是用墨门门规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他死后,墨门巨子之位便不知由何人承袭了。”
“你的意思是,刘玉曾师从腹(黄享)?”
“微臣只是猜测,但八九不离十。”
“若果真如此,那刘玉身份贵不可言,定要看护妥当。”
“王后所言甚是,墨家善机关术,前任巨子的高徒,即便不是现任巨子,也应对机关器械多有研究。怪不得上次王后交办的东西他这么快便做了出来。”赵奢知道她定然不会简单放过此人
赵相如点头,“不要打草惊蛇,若真是巨子,最好安抚为上。你抓紧确认他的身份,一有消息立刻来报本宫。”
“诺。”赵奢一低头,笑容深埋。
说到了这份上,赵相如觉得也不方便立即撕破脸质问赵奢,于是将原先的口气缓了八分,问道:“赵将军可曾听说宫中有两位美人有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