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四周原本空寂无声的营帐突然涌出无数士兵,他们举着火把拉满弓箭,对准了孟远和他统辖的秦兵。
孟远大惊失色,不知赵人如何得知自己率军来袭的,但多想无用,此刻他们已经落入了敌人的陷阱。怪不得刚刚冲进来时营内鸦雀无声,原来他们早有准备。
庞援大喝一声“放箭”,无数箭矢冲着秦军而去,孟远的亲兵赶忙上前架住他们的主将喊道:“将军,我们中伏了,赶紧撤吧!”
孟远也是一员悍将,勇猛程度不下鲁正,且比之更具谋略。他立即镇定下来,对左右道:“眼下我大军已经冲入敌军阵中,若是此时撤退,大军更会慌乱,反而耽误撤军,死伤更多。我军都是轻骑,敌军包围的多是弓兵,不如继续向前,冲出包围,方有胜算。”说罢,他对身后骑兵高呼道:“弟兄们,我军都是战骑,何惧他步兵?拼死冲杀,才能冲出重围,跟我杀啊!”
说完,孟远举剑向前冲去。由于他带来的人有六万之众,直到此时队伍也才只有一半进了赵营,真要撤退一时间极难调转,前军恐怕多半要折损。而此时若是依靠战马的快速冲击力,硬闯出包围,倒还比撤退更有效。
士兵们听见都纷纷开始冲杀起来,孟远一马当先,一柄长剑砍杀了好几个站在附近的赵军弓兵。赵相如一直站在营帐边看着局势,见秦军不退反进,直接威胁到弓兵的生死,便当机立断下令乐乘领着骑兵出击。
孟远正在砍杀,却见对方弓兵纷纷向两边退却,从中间冲出一路骑兵。而领兵之人在火光的映照下身着将军铠,年轻的面庞英气十足,胯下一匹白色战马神勇无比,定不是寻常人。孟远也不废话,驱马大吼一声冲向来人,欲将其斩于马下。
来人正是乐乘,他带着自己的四万骑兵,与秦军冲杀到了一起,解了弓兵之危。一直以来,长距离作战是弓兵的天下,而一旦到了近战,弓兵极低的防御力也成为其致命的弱点。真要与秦国骑兵正面对上,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赵军的弯刀骑兵第一次与秦国的云阳军正面对决。
高速冲杀中的两支队伍撞在了一起,刀剑相撞声不绝于耳,而秦军不少人立即感觉到,自己的兵器在与赵军的弯刀接触时,自己受到的撞击力十分大,当时就有士兵的兵器脱手,即便是勉强抓住,臂膀也是剧痛无比,一时间难以缓过劲来。
孟远在和乐乘对上的顺间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对方劈过来的每一刀都需要他用尽全力去接,而显然对方的表情似乎不像自己这般吃力。虽然长剑也有长剑的好处,但每每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总能轻易被他格挡开,让自己有力没处使。
孟远一边想着一边郁闷地打着,乐乘的攻势却是越来越凌厉,他举刀突然杀向孟远的左臂,孟远侧身躲开攻击,同时右手抬起长剑格挡。乐乘原本对于自己的武艺十分有自信,却不料秦军这员大将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在自己武器明显占优势的情况还能与自己战个平手。于是他便佯攻孟远左侧,见他上当,突然收手,圆月弯刀向下横切,随着孟远一声痛呼,锋利的刀刃割破甲衣,在他的腹部拉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将军!”一旁力战的亲兵见状惊得不行,对着与自己缠斗的赵兵猛挥了一下长剑,回身来救。在附近其他的秦兵听到动静都纷纷往这里张望,结果不少人被赵军趁势斩于马下。
“将军!怎么样了?”三名亲兵回护,挡开了乐乘后面的攻击,余下一人扶着孟远道。
孟远捂着肚子,疼得冷汗直下,低声斥道:“小些声,还想让更夺人知道我受伤了么?”
那士兵不敢言语,只能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你记住,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我若是出事,六万大军就完了。”说罢他挣开士兵扶他的手,高呼道:“弟兄们,随我杀出去!”
一旁原来听见动静的士兵都以为将军受伤了,现下看他振臂高呼,纷纷以为他安然无恙,都放下心来,拼命死战。
秦军战骑虽多,但营门狭小,很多士兵被堵在营门外进不来,赵军仍然牢牢占据优势。孟远知道再这样拖下去对自己很不利,只能赶紧率军杀出。于是他猛然驱动身下坐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左右砍杀。秦军骑兵渐渐不敌,见将军向前冲杀,纷纷跟上,终于趁乱冲了出去。乐乘欲追,被赵相如拦下:“前方情势不明,又是夜里,贸然追击恐有不妥。”赵相如望着军营四处零星的战斗道:“你和庞援将大营内的秦军残兵清扫干净后,多派些人在营内外查探值守,秦人今后虽然未必会再来,但不可掉以轻心。”
“诺!”乐乘、庞援领命打扫战场,赵相如自回营中歇息,任营内声音响彻,她的大帐中始终悄无声息。
零星的战斗在天明前全部结束,赵军共俘获秦军千人,毙敌四千余。
直到正午过后,赵相如才起身,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审问俘虏,在询问了一系列有关于云阳军内部的情况后,尤其是知道士兵们大面积莫名患病后,她笑得十分开心。为了印证俘虏所说事实,她甚至派了军中的巫医专门查看了几个士兵,而他们的下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溃烂,加之在马上被马具不断磨擦,纷纷化脓流血,恶臭难当。
赵相如在得到一切她想知道的情报后,下令分批处死了这些俘虏,并将他们的尸首和其他战死的秦人一起,扔在了鱼山脚下。
赵军正在营中休整,而王翦却快要愁白了头。
他一向自信自己不输于任何将领,之前对待魏国和楚国军队时,从来都是屡战屡胜。而现在,尽管自己花样百出,但总逃不开个败字。与赵军交战多日,几乎都还未触及赵军主力,更没有伤到他们根本,可他辖下的秦军却已是损失数万,而副将就已经阵亡两员。
这样的败绩不要说向秦王和太后交代,即便是对他自己,也无法交代过去。
他背着手在营中来回踱步,前些日子还乌黑的胡子这两天竟然有了花白之色。此次偷袭原本是秘密之举,却不曾料到赵军提前有了准备,他苦思冥想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孟远又受了伤,庆幸的是敌军那一刀没有割破他的肚子,只是割痕较深,出了不少血,否则若是肠子露了出来,他可又要折损一员大将。
一个士兵通传入内,王翦认出他是孟远的亲兵,忙问道:“孟将军如何?”
那士兵行礼禀道:“将军昏了过去,不过巫医说血已经止住,无甚大碍,但需静心休养,不可再战。”
王翦听完刚松完的一口气,又立刻烦恼起来。本来可用的将领已经不多,如今又折了孟远,自己麾下直接可派的副将寥寥无几,作战能力也远不如他们。连番的失败已经让王翦意识到,必须要转换策略了。既然赵太后用兵诡诈,难以捉摸,那便以自己之长去攻敌人之短。
赵军远离本土、异地作战,粮草供应本就不足,不能久持。而秦军相反,这是他们的国土,民心向着他们,而朝廷也千方百计为他们筹措军粮。只要他扎下营寨,坚守不出,却始终虎视赵军,他们必不敢轻举妄动,时间一久,粮草没了,自然也就会退了。
任它多厉害的将领,多勇猛的军队,只要没有粮草,老虎也会立刻变成病猫。
王翦想罢,立即下令就地扎营,将赵军前往频阳的道口封得死死的。
褒成和赵奢这些日子一直不在赵相如身边,他们在大军退往沙津渡口的时候就与赵相如所率兵马分道,一边负责拖住云阳军,将他们诱离频阳,另一边则寻机攻袭空虚的频阳。褒成与赵奢带着五万多骑兵,来到频阳城外三十里处。频阳是咸阳的西北门户,这里城高池深,并不容易攻取,何况他二人带来的大多是骑兵,野战是一把好手,若用来攻城,实在是派不上用场。而太后分给他们的一万弓弩手,勉强算是步卒,可若是选用强攻,人数根本不够。
但是太后是下了死命令的,她负责拖住云阳军,而他们则必须要在五日内攻取,否则军法从事。
赵奢看着眉头紧锁的褒成,嘴角勾了勾,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此次出兵,赵相如一反常态,没有任用她自己的亲信,反而让他做了主将,让褒成只是做个副将。褒成不知道,太后让他二人立下军令状,时间又如此苛刻,不过是因为想要他全力攻打频阳。倘若频阳在五日内攻下自然不提,倘若攻不下正好可趁此机夺他兵权。褒成是个副将,出了大事最多是个连带,不用负主要责任,何况又是太后亲信,过不了多久就能起复。而他,想要重拾兵权,谈何容易?
太后,即便是领兵在外,你仍不忘算计吗?
赵奢知道,虽然太后一再猜忌,但他不可有丝毫不臣之举。褒成虽然是副将,但这五万多人有一大半是他的本部兵马,倘若发现自己有二心,他必然无法活着离开。当然,他眼下也不想背叛太后。
“褒将军”,赵奢出声唤道。虽然一人是主将一人是副将,但赵奢说话的语气没有一丝倨傲,不仅因为两人爵位相同,更因为褒成是太后的亲信,惹他不快,对自己没有好处。
褒成也是个极稳重的人,虽然他比赵奢还小了几岁,但两人站在一起,赵奢竟仿佛小他许多似的。他嘴角依旧挂着一丝邪邪的笑容,比之十年前的不羁多了几分成熟的意味,“你在为何事发愁?”
“末将在想,该如何进入这频阳城。看将军神色淡定,难道已经想出对敌之策了吗?”褒成一直以来虽受太后宠信,但从不跋扈生事,和蔺羊一样,他们面对同僚,更多时候反而越发谦卑,因此朝廷和军中上下口碑极好,也给赵相如免去许多麻烦。他此时正在思忖着离五日之期只有三日了,可他还没有想到破城良策。眼前这个赵奢虽然屡立战功,但受兵种的限制,加上这样苛刻的日期,又能有什么办法不成。
赵奢浅笑道:“谈不上什么良策,只是听说太后也曾用过,想来今日一试,应能有奇效。”
褒成一时不知他用的是什么计策,问道:“将军想用何法破城?”
“我军方到此处,频阳城内守军应还不知消息。但我听闻昨日太后在鱼山大败秦军,附近应该丢下了不少尸首,秦军此时自顾不暇更不会来收,我军大可将其收来,总也不下一万之数,冒充云阳军骗开频阳城门,如此便能省时省力。”
褒成一听,觉得此法虽有些冒险,但确实有用。但他仔细一想又问:“云阳正在附近作战,突然大股军队回城,要用什么借口?”
“这还不简单,云阳大军十五万人马,粮草必然不少,可哨骑前后查探不下十次,却从不见他们堆放着大量的粮草辎重,是何原因?”赵奢神秘一笑,“那是因为这些东西,都在频阳城内放着呢,有频阳这座坚固的城池,只要紧闭四门,任谁都别想进得去,天然的一座粮仓,王翦自然不会弃之不用,白白浪费。”
褒成大喜道:“原来如此,粮仓竟在此处。一旦频阳归我军所掌控,云阳军必然丧失战斗力,不日就将自行离去。”
赵奢听了他的话不以为然道:“你以为太后将云阳军诱出还会给他们机会回去?”
“那你的意思是,太后会力战?”
赵奢凤目有些迷离:“你且看着吧,总之云阳军定是有去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