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降临了。柳河像一只呜呜的小船,在北风里胡乱地响着。人们身子骨也懒了,走在路上显得病歪歪的。这时候的马三,看上去更像个没有骨头的人了。马平老汉一命归西后,那两个儿子就成了缠人的鬼。他们也不去打官司,也不让村里人插手,说是要私了。刘老四用马家弟兄的话来说,是直接的凶手,这可就让刘老四遭了殃了。马家弟兄也不打,也不闹,就像两块烂泥糊在了刘老四家。铁杵都能磨成针,何况刘老四两口子并不是铁杵。就这样,马平家的两个儿子先后从刘老四家粘走了七八千元。也幸亏刘老四的脊背大,否则这么多钱可真是个问题。接下来,马家兄弟就来找马三的茬了。马三躲藏在外,本以为相安无事,可最终还是被马家弟兄给揪出来了。马三有口说不清,谁让你把老汉推到人前去呢?要不是你马三,老汉能死吗?马家兄弟振振有词。他们还很温和地对马三说:“你是咱老哥,责任你是推不掉,咱也为爸的病花了不少的钱,你就看着给吧。”马三哪有什么钱啊,他是有一个花一个的主儿,驴粪蛋子外面光的人。你看马家弟兄的架势,给少了肯定不答应,多了更是拿不出。唉,这下子马三可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可马三也陪不住马家这两个人啊,这两个家伙天天围着马三转悠,不但住在马三家里,还自己动手做饭吃,俨然就成了马三家的人。这一套马三弄不明白他们是从哪里学的,可真狠啊。
马三可真是没办法了。由于马平这件事的发生,李木匠把马三从磷肥厂开摆了,也就是打发了。临了一分钱也没给他。马三心里头的气啊,窜了几十竿子高。这个木头做的匠人,咋这么绝情啊!可马三暂时又不能把李木匠怎么样。这个时候,他已经成了庄里人的笑柄,像个瞎熊一样让大家伙儿看笑话。
冬天的大太阳晒在柳河上,像是给它铺了层暧昧的薄纱。
要是这一层金色的东西真的是金子该多好啊!马三懒洋洋地慨叹着。他的眼睛眯成两条小虫子,河水的波光让他的脸变得花里胡哨的。
马三心想,这样下去可真不行啊。那两个小子没完没了,谁知道哪辈子才是个头?他眼前又浮现出李木匠那张木匠脸,一股子恶气轰地一下冲上他的脑壳。这个搅屎的棍棍啊!马三对着柳河撒了泡尿,他想这是尿给李木匠那张臭脸的,一股快意顿时冲散了他的烦恼。
马三突然想,你李木匠不让我马三好过,我马三也不让你李木匠安生。张社吗,草包一个,虽然是我的对头,但他认钱啊,他就这点德性。并且那李木匠把他压在屁股底下,他正为这事儿上火哩,正好可以用来煽风点火呀。
正当马三酝酿利用张社的事的时候,柳河来了几个戴大盖帽的人,说是从县上来的。庄里人都猜测这是些干啥的人。是公安局里人吗?不是不是,公安局里人的衣服袖子上有两道黄线线,这些人没有。那咋也穿着黄皮啊?假冒的吧!猜归猜,这些人说,他们是县环保局的,来查举报磷肥厂污染的事情。马三大嘴一咧笑出声来。这下子可有你李木匠的好看了!举报的人是谁?是我啊!我写的那篇文采飞扬的举报信可起了作用啊。马三心里美滋滋的。但他也没有笨到自己往外跳的地步。虽然庄里人都明白是马三举报的。这一帮人在柳河转了几天。头一天,他们还一脸严肃,又是照相又是写的,忙活了老半天。那李木匠也缩在家里不敢出来。可一夜过去,事情就发生了变化。这让马三始料不及。那些人脸上不再是石头刻的,而成了海绵的了,有了很大的伸缩性。他们一会儿钻进李木匠的厂长办公室,笑声从窗子里挤出来;一会儿又到柳河上游的玉莲洞里闲逛,还摆了姿势照了相。马三还想着这些人会来向他询问情况,那对他就可以畅开了揭他李木匠的老底儿,可事实是,这些人压根就没看他马三一眼。有一次,马三还看见李木匠竟然和这些人在一起,并且还和一个头儿模样的人勾肩搭背,很是亲热。这让马三迷惑不解,查污染的人怎么和搞污染的人混在了一起呢?腐败吗?这也太快了吧!马三心里生起一股凉意。要是那些人把自己举报的事告诉李木匠,那我马三可就完了。
几天过去了。柳河水还是那样欢快地流淌着。马三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这几天。但什么事也没发生。马三的尾巴又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