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整,飞机到达镐京机场,为了避免发生摩擦,吓到人。高山不紧不慢地等着其他乘客全都走光,才最后一个下了飞机。
走出机场,他在路旁四处看看,最后,眼睛在一辆大客车上定住,这辆客车上只坐了一半的乘客,挡风玻璃前还贴着牌子;“楼观台森林公园”。
“就是你了!”高山迈动步伐,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客车,在后面的座位坐了下来,乘务员也没看见他,他当然也就没买票。
半个多小时后,又陆陆续续的上了四名乘客,大客车缓缓发动,高山独自一人坐在后面,看着窗外的风景。
话说他要去的这个楼观台呀,本名楼观,位于终南山北麓中部,是一个森林公园,也是中国道教最早的重要圣地,号称“天下第一福地”。
在公元前五百多年,尹喜为函谷关关令,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草楼观星望气。一日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他预感必有圣人经过此关,于是守候关中。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云衣,骑青牛而至,原来是老子西游入秦。尹喜忙把老子请到楼观,执弟子礼,请其讲经著书。于是,老子在此留下《道德经》五千言,并对尹喜讲解了几天,然后飘然而去。
不仅如此,终南山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道士和尚、历史名人的清修、隐居首选之地;西周的姜子牙、秦末汉初的四皓、张良、孙思邈……
直至今日,到了现代社会,终南山也依旧保留着这个传统,并且发扬光大了,漫山遍野的“隐士”多达五千多人。
可能有些人不禁要问;古代人住哪都无所谓,但都到现代社会了,怎么还多人要隐居?有高楼大厦不住,非得住山上?那即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灯泡,还不能买东西,吃的喝的住的一切都要自己动手,仿佛回到了原始社会。这样活着还有意思吗?难道他们都是遭受到打击,产生遁世的想法,不想在现代社会呆着了??
实际上,因病,因情,因累,所导致隐居的人只有很少的一部分。
更多的则是一些道士、和尚,这些修行人在远离红尘的终南山隐修。与群山为伴、清风为邻,住陋屋、吃淡饭,完全放弃物质享受,独自面对寂寞和孤独。以此磨练身心,视生死如呼吸一般。此乃;隐修者。
除去大部分的隐修者和受到打击而遁世的人,大概还剩下两部分。其中一部分认为;“君子乱世而隐”。这意思就是,社会太复杂,我不想和你们玩。
最后一部分,她们是涤荡精神者,想放慢前进的脚步,让灵魂跟上来,是探究生命而锤炼精神者——说白了,就是大鱼大肉吃腻了,觉得没意思,想过点清贫的生活。
如果你也向往这样的生活,也完全可以在终南山上建一个小房,过上这种日子。政府默许你,并且,同样在那隐居的其他人也会帮助你。“隐居”这个词,在终南山,已经成了一种文化。
而高山费尽周折,从大老远的盛京来这个地方,当然不是为了隐居的,他是来取东西的……
从镐京机场到楼观台森林公园大门口,一共一百四十公里,大客车沿着高速公路快速开进,在下午两点多,终于抵达目的地,高山依旧是作为最后一位乘客下了车。
下车后,他也没着急迈步,而是望向远处的山丘、道观,略有感慨:“变化真大呀,两百年前哪有这么多东西……”
一座十米高的石牌楼坐落在不远处,高山缓步走过去,只见高处的牌子上,白底黑字的写着;“终南山”三个大字,牌楼两侧的石柱上还刻了一副对联。
上联是;重峦叠翠山永胜。
下联是;梵宇连云鼓钟多。
高山左右看看这幅对联,摸着下巴点点头:“还可以。”
随后,他也没在门口买票,依旧是大大方方的,仿佛整个终南山是他自个儿家一样,走进了大门口。并且速度加快,每迈出一步,那便是十尺的距离,放佛缩地成寸般,在这公园内的小土路上大步向前,往远处山丘的道观走去。
1994年的楼观,商业化气息很淡,游人也不多,高山在路上也很少躲避行人。他走过高大石坊,沿着长长的石阶,登上一道浅浅山岗。随后,又迎来了第二道山门——这是楼观台的山门。
山门雕梁画栋,土红色高墙,玄红色大门,映衬着金黄琉璃瓦,显出庄严堂皇的气派。描金蓝底巨大的匾额,一行草书大字;“终南山古楼观”。
高山抬头看了一眼,速度不减,迈步进入楼观的第一个庭院。只见正当中生长着一株千年古树,枝干虬劲。树下还摆放一尊老子塑像。
高山放缓脚步,往塑像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不可支:“还挺像的。”
两座六角碑亭,对称立在庭院北侧。左侧碑亭中央,一方石碑镌刻着元代书法家赵孟頫(fǔ)的书法;“上善池”,字意古朴,笔力苍劲。
一垄高台挺立在庭院北端,中门上方悬挂匾额,两侧刻着一幅对联;“道显终南因文而始肇,德彰楼观缘法能融通。”
高山走到这幅对联身前,观察几秒,恍然点头:“哦,藏头联!有点意思。”
……
高山就这么一路颇有兴致地欣赏景色,走走停停,像是个真正的游人一样,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中午没吃饭。
一会儿的功夫,他顺着台阶走到了修在半山腰上的一个正方形庭院,南墙正门,斗拱下悬匾额写着;“老子祠”三个字。
庭院正中一座大殿,是供奉老子的殿堂,大殿高悬一方巨大的“配极元都”匾额,笔力圆润遒劲、字架稳重端庄。
几位年纪长幼不一的道士,或坐或立在阳光饱撒着的台阶上,他们吟经、阅卷、或养神、或理须,自然恬淡,全然不被游人的来访所惊扰。
中央大殿那张金黄色的跪塌,还静卧着一只肥得溜圆的老猫,它紧眯着双眼,舒适的横卧在柔软跪塌上,阳光将它一身橙黄的毛发照得油亮。
但高山一进来,这老猫的眼睛立刻睁开了,似乎看见了他,尾巴也摇晃起来,对着他还轻叫了一声,似在撒娇:“喵~~”
高山心中一动,转头看向台阶上的那群道士。
“……”一位年过古稀的道士,正盘腿坐在台阶上,神色紧张地看着他,眼神很不可置信,似乎见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东西。
“呵呵。”高山笑而不语。
这名古稀老道五官温和,面色红润,显然是勤修不辍所导致。头上还戴着覆斗形的五岳冠,但露出的鬓角已然花白,脸颊下白须打理的很是整洁。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崭新蓝色道袍,这件道袍若展起双臂,人如鸟翼,取神仙飞升之意,衣服的襟边绣着银色丝线,胸前一个大大的八卦图,脚下十方鞋的鞋底也是不染一尘。
他全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衣服和鞋干脆就是像新的第一次穿上一样,坐在这里仿佛在等什么人。
古稀老道看看高山,又慌张地转头看向大殿里供奉着的老子塑像,再次回头看看高山,又看看里面的老子塑像,转头、回头,转头……
就这么来回的看…
“师父,您老看啥呢?”旁边坐着的一名中年道士有点纳闷:“这家伙儿的,今天一大早您就穿得整整齐齐在这坐着,这都坐到下午了,您听我一句劝,先把午饭吃了行吗?”
“是啊,师祖,咱先吃饭吧。”旁边的几个小道士也纷纷劝了起来。
“我……你们!”那古稀老道刚看完大殿里的老子塑像,再次转头看向高山,听到自己徒弟这话,表情咬牙切齿:“恁个锤子!给额开天……”
“不必了,找个僻静地方,我和你聊会儿。”高山嘴唇也没动,依然笑眯眯地看着这古稀老道,但声音却在他心底响起。
“……”古稀老道眼睛立刻瞪大了,闭上嘴,紧张地看眼高山,手颤颤巍巍地抬了起来。
高山也抬起手,指指他身旁的几个道士,笑着微微点头。
古稀老道见状立刻把想伸出的手指缩了回去,大力拍下旁边的徒弟,声色俱厉地大喊:“去!都给饿,给饿一边玩去!饿在这等恁们也在这等着做神马?!都练,练功去!”一股陕西口音,还有点磕巴呢。
“师父,您今天是怎么了?”那中年道士更纳闷:“不是说…有贵客要来吗?不来了?”
“都走!都走!”古稀老道见他们不走,干脆站起来,对着这帮道士一脚一个:“饿帮你!”
“快跑!快跑!师祖打人了!”这群中、小道士立刻做鸟兽散状,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这…什么意思,拍戏呢?”附近还有一对像是情侣的游客,见到这情景更是目瞪口呆。
高山依旧站在那,做了个请的手势:“带路。”
“……”古稀老道神色巨震,刚要张嘴说话,却看到旁边的那对情侣像是看神经病一样地盯着自己,便缓缓地转身,迈了两步,眼睛还盯着高山,很怕他不过来似的。
高山迈步跟上,还笑着挥手:“快走!快走!用不用我帮你?”这口气和古稀老道刚才踹自个儿徒孙一样一样的。
古稀老道听完话反倒舒了一口气,转身就走,步履飞快,高山也跟了过去,老道不时回头瞅瞅,见他跟上便继续往前走。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山顶的一处僻静偏殿内,古稀老道打开房门,连忙走进去。
高山后脚刚迈入偏殿门槛,还没来得及看屋里什么模样……
“无上天尊呐~~”只见那古稀老道看着高山,要哭了似的带着颤音喊了一句,双手藏于腹前相交,掐子午决,又端起手与鼻平行,然后就要躬身下跪,看样子还要来个三礼九叩。
“站着!”高山右手往上一挥,让一股气托着他的膝盖,同时伸手指向正对着门,贴在墙上的三清法相图,笑道:“你认错了,要跪就跪他们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