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一行三人整装出发。孩子手里拿着风筝扛起了黄色的捞鱼抄子,向着公园方向走去。
下午的气温更加热量十足,但是户外有风也不敢穿少。他们踩在池塘边的鹅卵石上,悄悄向着一潭碧水窥视着。
小华站在巨大的鹅卵石上,举着抄子,刚见到池塘边的浅水里有动静。上前就是一下,但抄子拍到水面再进入到水里,最后等翻过手腕捞上来时,那机灵的小鱼儿也趁着手腕转动的空儿,早已偷偷溜走了。小华又举起抄子,连续抄了好几下,都没有结果。掀开兜子,里面只有泥沙,还有破碎的田螺壳或许几缕纤细的烂枯草枝。
面对着偌大的浅水池塘,孩子总是一无所获,雨冲在一旁看着抓耳挠腮着急起来。
小华见此便将抄子递给了他,雨冲接过抄子。三个人继续往前面走,不敢吭声,蹑着脚儿踩在大石头上,躲着杂乱枯草,向着没有被人打扰过水面旁走去。忽然,发现了有好几只小鱼的身影。雨冲将抄子猛力、拍了下去,又迅速翻转过手腕并利索地抬起,最后又将抄子扔在了岸边。
他们一大一小,蹲在巨大的鹅卵石上,仔细而又痴迷地翻着网子。
“有啦!”孩子惊叫着,两只小手抓捏着欢蹦乱跳挣扎的小鱼。
一共三条,被统统收进了提前备好的塑料罐里。它们一见到水,便没有了挣扎与惊慌,又无忧无虑欢快地摆着尾巴,尽情游动起来。它们自然平静得似乎刚才什么事儿都未发生过。
夏霏想,如果人能够和鱼儿一样该多好。想快乐就这么简单,只一捧水,便足以使她们满足而又欢天喜地了。
现在的夏霏,其实自己也算够知足的了。
将来不敢说什么,毕竟现在有雨冲在乎自己,而且她自己也能够抓住现在的片刻欢愉——哪怕只是一段的在乎,一段的快乐,也足够一辈子幸福回忆的了。别的还真顾不了许多,也就是似乎现在的她,只顾贪图了“眼前欢”,哪怕并非长久的。
“眼前欢”也足以慰藉夏霏内心的那一个空洞,那一个巨大的并于深夜里时常隐隐作痛的凹陷。所以她认为顾着“眼前欢”,也不失为一种快乐生存之术。虽然夏霏不是只顾“眼前欢”的人,但她似乎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无形的力量蛊惑引诱着,压迫牵引着,牵引着自己偏偏如此想。
这种活法,也令她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佛家经典故事——《蛛儿与芝草》
佛祖问蜘蛛,“世间什么最珍贵?”她总回答:“‘得不到’或者‘已失去’。”最后佛祖让她去人间走一遭。蜘蛛被化作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名叫做蛛儿,在人世间经历了一场与太子芝草的爱情之后,面对佛祖所问什么最珍贵的话,便深有感触,于是她得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结论——“能够把握现在的幸福才是最珍贵”!
是啊,能够把握现在的幸福,才是人生最珍贵的!现在的夏霏,就应该赶快抓住眼前的雨冲,活在当下,好好享受他为自己所带来的一切幸福!
现在的时节还是早,没想到,他们折腾了好半天,才只捞了五六条小鱼,小华便提议去放风筝。随着他的提议,夏霏便彻底从思绪中惊醒。
一提到风筝,很自然就会想起雨冲那纵身一跃的样子。直到现在,那种帅气动人的骄姿,那一时那一刻在空中的定格,依然还激荡于她的脑海中,那画面偶尔在脑中闪一闪,也足令自己振奋异常许久。
轻车熟路转眼绕过了池塘,他们向着更宽阔的方向前行。
此时夏霏看到了孩子坎肩兜口里,漏出来一段橡皮筋。走在环湖的密林深处,她马上提醒小华,可以拿弹弓子来玩。他听了忽然也刚想起来,顿时笑容又绽放了,马上掏出弹弓,弯腰拾捡着地上的浆泥猴,就是那种土里经常出现的椭圆形小球。如果砸碎了,小球里面会现出很多蜂窝,所以它也会很轻。在干河床上,经常能够拾拣到这种球球。
雨冲也不停忙着弯腰拾起“浆泥猴”,为他提供着“子弹”。
但由于他的胳膊力度不够,花二十多元钱在洋货市场买的弹弓子,需要很大力量才可以拉开,发射出去的浆泥猴,高空中经常回落在面前四五米远外。
于是雨冲便将一把“浆泥猴”递给他拿着,接过来弹弓子对着高空,斜侧着上身,退后了一步弓着腿,前腿绷直。右臂伸展推出弹弓子手柄,左手往怀里拽紧用力,直到裹着“浆泥猴”的黑皮套,抵住了自己的左肩头。
当眼睛,双腿,双肩,双手,动态成为斜斜的一顺时,这才向着高空猛然一松手。于是这次浆泥猴总算是没影儿了,它已经被这股冲天的爆发力,弹飞出很远了,不知落在了何处。
夏霏看在眼里,感叹在心里。
她相信面前的他,确实是农村里成长起来的那种淘气孩子。农村淘气的孩子对玩儿有着浓厚的兴趣与欲望,而且特别专业化。但是夏霏一直也认为这样的人,在某些方面会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也就是魅力。这种魅力在夏霏眼里是那样男性化,或许只因这种感觉,时时冲击着自己内心的血流,以至于更多次的对他怀有无限遐想。
小时候她生活在小村庄时,十一、二岁之前,并未发现自己与男孩子思想行为上有什么区别,除了身体外观和穿衣打扮之外。
男孩可以爬墙头,自己照样也可以爬。男孩可以爬树可以蹚水,自己照样也可以。男孩子爱打架,自己虽然身量弱不禁风,但也不甘示弱,直到脸都被挠花了为止。到现在夏霏右脸侧,还有两道一寸长的挠痕,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疤痕的暗底色不甚明显了。长大后,那疤痕更浅淡了,以至于最后不见了。
没想到后来,那里却奇迹般出现了一只立着的漂亮酒窝。夏霏只要笑起来,面颊右面的酒窝便让自己具有一种特殊迷人的气质。
莫非这就是因祸得福了?
当自己十一二岁了时,见到男孩就会莫名躲避,弄不清原因的。自打知道躲避后,她渐渐开始隐藏了自己。她不再爬墙头,她不再在街筒子里肆无忌惮地大喊大叫,在小学班级中也不再男女不分家。
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莫非雨冲那所表所现,就是自己十一二岁以后,因性别所限而刻意隐匿起来的,那个丢失了多年被无辜扼杀掉的、没有成长起来的另一半人性?莫非这也就是人们常说,在今生应该去寻找的上辈子丢失的另一半?
难道他就是我今生的另一半?
夏霏在这里一边欣赏着他们两个,一边积极地大胆猜测着。
忽然,在孩子一阵欢呼声后,雨冲又接过孩子递来的第二颗“子弹”。向前走几步的雨冲,继续仰身推拉开弹弓。此时他闭上一只眼睛,稍稍扭头躲避着斜穿进林子里来的阳光。
夏霏从他的身上感受着“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用在原文,这是一句贬义。但用在现在,夏霏可以只摘取“弯弓射大雕”这几个字。面前的雨冲,通过推出弹弓并拉紧,绷腿儿撤身,闭上一只眼睛瞄准儿的那一刻。无意中展示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活力!自己的豪迈!自己的洒脱!自己的激情!也包括那股子浓浓的青涩与帅气!
是啊!自己二十几岁时,不知道青春的可贵。可现在,青春大把都已退去,势不可挡无法遏制!所以她也才善于从只有二十几岁的雨冲这里,脱颖而发现那股子青春与激情!
逝去的才是最宝贵的,也许这句话也说对了一部分。
因为现在的她,好在乎雨冲、所有自然而散发的那股子青春与激情。哦!莫非所有这些,便是最终永远说不清楚的、越来越迷恋雨冲的理由吗?
哦!她困惑许久了的疑问,敢情答案就在他自然的流露中蕴含!
一直来到了他们上次放风筝的地方,这里脚下的一片草地,空旷无际并且浮动着三三两两的人影。高高的天空,早已经飘上了好几只风筝。它们有的如赖赖虫一样摇头摆尾,有的如钟馗般面目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