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西郡。
任家大堂。
来到皖西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说那天宣旨的人马上就过来了,但还是免不了一阵子麻烦。
看来“长公主”这名号也不是万能的。这几天任家那些能沾点关系的就要来看个热闹。也有不少就是想来找麻烦的。
说起这个来薛完颜就觉得奇怪了。
不是说因为自己是皇家人,所以这点资产没放在眼里啊什么的。但就世人的角度来看吧,确实任家也不能算是什么家大业大的,怎么的这群亲戚啊邻居啊什么的就这么饥不可耐?
哎…
终于是“赶走”了最后一个企图来收养任梓臻的“亲戚”,薛完颜低头看了看一直在自己身边站着的这个喜欢上沉默的孩子。
小小一个孩子却满腹愁容,心疼地握住了他攥着自己下摆的小手,见他惊讶地抬起头来,她忍不住微笑。
“你不用怕他们。”
任梓臻只是点了点头,他垂着的小脑袋让薛完颜看不清他的表情。
虽然能大致猜到这孩子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有苦于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可以消除他的不安。薛完颜试探地牵起他的小手,见他回握便开口温声抚恤。
“我会陪着你,梓臻。”
“…嗯。”
终于等到他的回应薛完颜心中松了口气,蹲下身把他抱起,轻轻抚摸他的背。
“累坏了吧,肚子饿吗?”
“嗯。”
“梓臻想吃什么?”
沉默了半响,薛完颜好奇地想转过头来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却被他两条小手臂抱紧了脖子什么也看不见。
“是…殿下做给我吃吗?”
“当然。”
被他撒娇似的小要求逗笑,伸手狠狠地揉乱了他整齐的头发。这些天来总不见他苦恼撒娇无理取闹薛完颜担心他是不是已经心里憋出病来了。
见他愿意朝自己撒娇提要求薛完颜自然是高兴坏了。
“梓臻想吃什么?”
“我…我想喝莲子羹。”
“好。现在就去给你做。”
能让他安心一点也好,这么想着薛完颜自然而然地轻拍着孩子的背,继而不紧不慢地走进内院。
她没有看到的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正两眼汪汪却嘴边挂着微笑,依赖的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慢慢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远远地,隐藏着气息,慢慢走到阳光下的,干练的身姿和齐耳的短发,最能表明身份的是他右眼角那明显的丹砂色的天生痣。
在进入薛完颜麾下前他总懒散的披着头发遮住这块地方,也就鲜少有人知道他一双剑眉之下还有这样一颗丹砂痣。
也有人戏说他是被长公主点上了丹砂性格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席乐岙有些心累地收回了视线。
“殿下啊殿下,您可真是…这是又要来一个后起之秀?可怎么跟上面交代啊…”
之前的那个北漠的大皇子也是,从邱城带回来的苏泱也是…咱家殿下怎么像个老在外沾花惹草的公子似的。
如果我老席没记错的话,都城郊外竹林里还藏着一位…还有那个左丞相家的,上次北漠护送任务殿下好像对他赞赏有佳…
越想越不妙,席乐岙不自觉地回想起第一次随薛完颜面见皇帝,之后皇帝还派了人来暗咯咯地要自己注意薛完颜有没有心怡的对象记得及时汇报。
还有太子殿下那边也…
“哎…今天的报告该怎么写呢…”
作为薛完颜手下第一辅佐的席乐岙,今天也在烦恼如何帮自家主人合理报告给各方人士。
“对了还有那边也得交个报告,那边的大主子也不能耽搁了啊呀…”
转身正欲走却又担心薛完颜头一次下厨房会不会出什么事,心底担心便快速疾走追了上去。
“殿下!”
“席老,怎么了?”
“还是让我来吧。”
“你是怕我把厨房砸了吗?”
“额。”
“毕竟你来了之后我就没下过厨了。”
“哎?”
“看在梓臻的面子上,今天也给席老尝尝吧,本公主特制莲子羹。”
“那属下就…多谢殿下。”
“你怎么这么怕我烧饭?我做过什么会让你觉得我厨艺很差的事情吗?”
“不是都说人无完人吗,总感觉殿下应该哪个方面特别…额您懂得。”
“这个意思啊。倒也不无道理。”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任梓臻的兴趣。好奇地看向薛完颜,眼睛闪闪的。
“殿下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吗?”
“有哦。”
“那殿下不擅长的是什么呀?”
“我想想。”
薛完颜这么说着微微低下头不自觉地就想起了过去的某个时刻,那个人笑得没心没肺,随随便便一句话无心之间就戳中了重点。
轻声笑,无奈感叹那个人比肚子里的蛔虫还懂自己。
“我很不擅长对人温柔。”
“哎?可是殿下很温柔哦?”
“是吗?在梓臻看来是这样吗,那就好。”
她笑着就好像刚刚是在说一个玩笑。
是啊,谁不知道温容长公主是个春风似的人?对谁都柔声细语的,但又不是那种柔弱的感觉,可以感受到她的小心翼翼,总给人一种自己对她而言重要异常的感觉。
席乐岙自认在认识薛完颜之前,自己也能算是个见识广的人,二十九年经历过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酸甜苦辣。
但像薛完颜这样的人不多,真的不多。
她知道的太多,拥有的太多,想要的太多。但她也太清醒了,理智的贪婪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这么强大。
对她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都被藏的最好。别人根本不能从她的眼神或行为或态度中看出点破绽。就像是一滴捧在手心里的千年雪山顶雪水放进无垠大海。
也只有她这样通透的人儿,许许多多的人事物来来去去,心里却一直清楚地知道――那心尖上一滴独一无二在哪?是什么?该怎么护着那小尖尖。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薛完颜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心底那藏起来的这股子不可名状的执拗像个三岁孩子。却偏偏玲珑心思到极致,将自己那执着给藏的很深很深很深。
席乐岙之所以会窥探到薛完颜内心的这一点,也并非是因为薛完颜有意向他坦诚。只不过,是他曾亲眼见过她心尖上那个点的真身罢了。
陷入回忆,席乐岙抬起的眼睛里不禁也倒影出一个虚影,记忆中那黑影转身回来伸起食指抵在了那微笑着的嘴唇。
那笑容散发着阵阵令人畏惧的压力,那嘴一闭一张,无声却明确的,一字一字地说:
她是我的
“席…岙…席乐岙?”
听得薛完颜一声,席乐岙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惭惭地冲薛完颜笑笑。
“殿下。”
“怎么了?”
“额…发了个呆?”
“你去休息吧,这里没事。”
“是,属下告退。”
走出厨房,在不远处的走廊,席乐岙鬼使神差下一回头。
厨房里,任梓臻不过七岁的年纪,小小一个孩子现在被薛完颜放在一处干净的桌边期待地晃着两只小脚。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薛完颜回过头来回答他的问题。
扎起的头发挽起的袖子,不自觉放柔的神情,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小孩。记得之前在都城遇到孩子薛完颜也总会不自觉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说她不擅长温柔。
薛完颜总能一语中的,但这次席乐岙却觉得这世上的事情也不尽然都是她所说的那样。
眼前一方厨房里,阳光下绾发料理的女子,边上乖巧的孩子。若有一日薛完颜嫁做了他人妇,这样和谐的场景,还真是…
让人心生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