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西郡,皖西城。
皖西任家不到半年家主夫妇相继走了,城中一片肃穆。
“殿下。”
伸手接过席乐岙递过来的白袍披上薛完颜一言不发,快步走进眼前挂满白绸的府门,赫赫然两个大字:
任府。
“殿下?”
一时间没有跟上薛完颜的速度,席乐岙轻声惊讶一下,转身示意原地等候,脚下急急地追着薛完颜就进去了。
任府内。
灵堂一旁,分明是应当披麻戴孝的场合,却有个脂粉夸张的年轻女子,正趾高气昂地在那边上坐着,翘着二郎腿。
“你还不快去让那小兔崽子把字签了!把他娘赶紧收拾收拾送上路,这好好一个家弄得全是白布像什么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真的是…”
一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地瞥一眼瞥一眼堂中跪着的小孩。终究是一脉血液,心中不忍,轻声制止身旁的女人。
“你可积点口德吧,任家家主是二弟,他儿子虽然还小但也是下一任家主没跑的,你现在在这说的什么…”
“积什么口德!你那二弟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就你还天天二弟长二弟短的,尽给别人操心!怎么?现在的任家你都不敢管?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女人越说越大声,竟是全当没人了似的撒野。被她两三句呛得没声了的中年男子便是任家老大――任铭。因年少纨绔败家而失去第一继承人资格的嫡长子。
而这女人便是任铭的妻子,是在整个皖西郡都出了名的尖酸刻薄――皖西富商林家的林三娘子,林惜莲。
任铭不声不响,一屋子的所为任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不敢有什么声音和动作。
也是奇怪的很,任家也算的上是个大家族,来个四世同堂也不奇怪。偏偏到了这一辈,独留了一个小孙辈和这没出息的大儿子,还连带着一个不讲道理的坏婆娘。
纵使那堂中空荡荡独留一个小孩长跪不起,那坏婆娘骂骂咧咧惹人不快,也没一人敢上前管这家子的事。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
看着任铭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死样子,林娘子越发生气了,猛地一拍桌子就要起身。
“大胆。”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聚焦在薛完颜身上。十六七岁的少年,修长惊艳的身段和清秀英气的眉目,观者不禁感叹其意气风发的气质。抬足入内,对身旁人熟视无睹,如穿堂风一般清雅。
但此时,年轻的脸黑着,尚未发怒却让人早知道了她的不悦,不寒而栗。
一时间堂中一片寂静,就连那跋扈的女人也愣在原地不敢有动作。
她的到来不经也惊到了堂中那跪着的少年。本打算与世无争,随他们闲言碎语来来去去,他充耳不闻。却不曾有人能一语惊堂,肃静了这能杀死人的聒噪。
转身回首,视线一碰到那个走向自己的人,便再移不开了。
许是被惹怒,她黑着脸瘪着嘴眼中似有杀气。头一次见到这么英气的人,虽不该这样形容女子但她生起气来更是俊,跟人一种强大的压力。
却不过一秒。
在视线碰触之后,她眼眸一转盈盈带笑,快步走向自己,蹲下身子向自己伸出手,温柔的声音此生难忘。
“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是…谁?”
在询问之前就已经不自觉地把手递给了她,被自己的行为吓一跳,才刚想抽走就感觉到温暖包裹住了自己的手。再一抬头就看到一张令人心安的笑脸,看见她双唇一闭一张,如是说:
“我是薛完颜。”
“薛…完颜。”
“对。”
“你是…娘说过的,温容长公主。”
“是我。”
“啊,我…我是…”
盯着她许久,小孩突然轻呼一声,支支吾吾不知道想说什么。
“我知道。”
听她一声知道小孩好奇的抬头,就看见薛完颜微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你是任梓臻。”
“嗯。”
见这过分乖巧的孩子薛完颜于心不忍,方才来的路上她听的一清二楚。这样不由分说的恶意让薛完颜不快。
伸手将任梓臻拥进怀里,小心地抬起他的膝盖查看有没有受伤。刚进门便看见这孩子脸色蜡黄,睡眠不足营养不良,再一看这已经跪红了的膝盖,薛完颜的脸更黑了。
一旁的人当然注意到了薛完颜的情绪,就连她怀中的任梓臻也发觉不对。
“长…长公主殿下?”
“梓臻,先去上药好不好?”
“可…娘亲…守孝…”
“你娘亲若知道你将膝盖跪伤了该多心疼。你也不想让娘亲担心对不对?”
“…嗯。”
说罢,薛完颜抱起任梓臻,全然不管满满一屋子的人,直径走了出去。
走廊上。
安静得窝在薛完颜怀里,任梓臻一声不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和之前一样放空自己,呆呆地看着远处。直到薛完颜轻声唤他,
“梓臻。”
“长公主殿下?”
“为什么不哭呢,梓臻?”
“我…”
“心里难过可以哭出来,没关系的。”
小小一个孩子,低着头紧紧地攥着袖子。
“阿爹说,男子汉有泪不轻弹。”
“有泪不轻弹。”
轻声重复了一遍,薛完颜展颜。
“梓臻是个小男子汉呢。”
“谢长公主殿下谬赞。”
“梓臻,日后叫我温容便好。”
“可…是。”
“你可以哭的哦梓臻。”
“…”
“我不告诉别人的。”
“…”
小小的,颤抖着的身体,紧紧地抱着薛完颜脖子的双臂。无声的泪水终于在她不紧不慢的话语中被催落,一滴一滴,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白衣之中,消失不见。
听着他轻轻地抽泣,薛完颜认输一般的叹了口气,轻柔的抚摸他的后背,放纵他发泄着情绪。
另一边。
没有人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谁能告诉他们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名满天下的温容长公主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正是薛完颜的到来,才让这群人恍然想起这堂中棺木躺着的是什么人。
任家大夫人虽然是个不知道名字的哪一个公主的女儿,体弱多病文文弱弱。但也确确实实是个皇家人!
任家只是皖西郡一个小贵族,一直默默无名却也安稳的过来了。直到家主任永安参军立了几次功才有了这几年的繁荣,但任永安最后殉国。大夫人因为悲伤过度病倒了,留下一个四岁大的孩子背负家业,自然有许多人对他虎视眈眈。
而大夫人三天前去世。
却没人知道大夫人在去世前曾秘密给娘家寄了一封信,别无他愿只希望皇家能庇佑自己的孩子。
也真是奇怪。皇帝怎么就会把这事放心上,还派了温容长公主,这种事情别说是他们,连满朝文武都没想到。
要怎么样的巧合,才能让这样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心机,没有能力的无名公主寄出的家书传到皇帝手上?
无人深究,自也无人知晓其中缘由。
只当是,天公作美,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