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见雁雁归来。
我到女人街找了一遍也见不到。忙转向阿花和贺伟雄的雄燕展翅店去。店已关门。
只听阿炳店里有争吵声。
我上前往窗里一望,见阿炳抱着一堆鞋不作声。炳妻还在数落:“你是空脑壳家伙,被西北人牵着鼻子走,这回吃个正着,这满屋破鞋看你怎么发落。”
阿炳忽地跳将起来,抓住妻子的衣领往外拖,厉声骂道:“到大街上唠叨个够吧!我受够了,走!”
“我才受够了呢!”炳妻右手拉着门楣,死不肯出,越骂越凶。“跟你这蠢猪,三代都行衰运。”
“受够了就离吧!”阿炳一发火什么话都说出来。
“离就离,你以为十八岁靓女在等你!你眼角斜斜见靓女就像饿狗见到了包子……”炳妻出口并没好话。
“噼叭”两下,我听见了响声,上前一看是阿炳动手了。
我上前一把拖开阿炳,吼道:“你疯了么?动手打老婆,我报警去!”
炳妻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劝走了阿炳,也把炳妻扶进房里好言安慰了几句。我说:“这些鞋你别愁。要不我拿过去想办法销了。”
炳妻抽泣了一会儿便停下来,说:“云飞,你是好人。你是专抓坏人的人。你设法把那骗子抓来,我把他的鼻子穿上……”
我说:“扒手、小偷和骗子都是坏人,我会把他抓来。这批货,我明天来帮你处理。阿炳心也难过,争吵没好嘴,打架没好手,你就大量点儿,让阿炳回家睡觉。我们一言为定好吗?”
炳妻点点头,说:“三更半夜,我上哪儿找他?”
“找他的任务就交给我吧。但他回来你得先叫他,倒上一杯热茶……”我叮嘱说。
她点点头。
在官下街和女人街街口处我找到阿炳。
他气鼓鼓的蹲在那儿。
我把他扯起来:“你是男子汉吗?还好意思蹲在这儿!”
我把劝炳妻的情况说了,又讲明天同他处理这批皮鞋,他双手抓住我的肩猛摇,说:“云飞,你是我的真兄弟!”
“回去吧,有一杯热茶等着你。”我说。“不过你得用条热毛巾给你老婆抹抹脸。如果我查到你不是这样做,我要重罚!”
“行!”阿炳给我肩膊上就是一拳。
有人告诉我,阿花在卡拉OK歌厅和雄燕店的姑娘在狂唱狂舞。
我进去时,见歌厅圆形大厅中央,一位姑娘手持话筒演唱,她五音不全,曲调忽左忽右,引得全场大笑。但那姑娘表情严肃,认真用力吼。
贺伟雄、阿花、巧玲、阿琳坐在一张台旁十分兴奋。
巧玲问:“她唱的是什么?像我老家的母羊叫,比我差远了,还敢下去唱?”
“玩嘛,自我陶醉就行!”阿花转向贺伟雄说,“今天,我这手怎么样?”
贺伟雄抓着头皮说:“我只觉得奇怪,美波为什么要把货全收起来不卖?”
“她是被我的出奇不意打昏了,哈哈,太好玩了!”阿花乐呵呵地说。
那姑娘唱完了,众人热烈鼓掌。
我不想打扰阿花他们,悄悄坐在角落里。
主持人走到场中央诙谐地说:“诸位,这位小姐的歌喉太迷人了,那粗犷的音调把我带到了大西北,喝了一碗姜文酿的高粱酒。哇,全醉了!”
众人哄堂大笑,掌声如雷,还爆起呜呀乱叫的声音。
主持人对全场鞠了一躬说:“现在哪一位高手唱一支醉酒歌?”
众人招呼:“花小姐!”
“贺伟雄!”
“雄燕店老板一起唱!”
众人围着伟雄和阿花戏闹。
“不能光顾赚钱嘛!玩一玩啦!”
“商场展翅,歌台也展翅呀!”
“今晚不开心更待何时?”
阿花和伟雄双双站起,掏出一盒卡带递过去,便向场中走去。
阿琳和巧玲兴奋地拍手看两人走向场上。
卡带被送进了组合机。
大音箱顿时轰鸣起来。
灯光闪烁,两人踏着节拍,双双起舞。他们配合默契,珠联璧合,边舞边唱。那是一首狂歌:
漫漫长夜
灯火辉煌
年轻人哪
快来疯狂
谁知我们辛苦
谁知我们忧伤
谁知我们彷徨
我们日日日拼搏
天天剑拔弩张
年轻人哪
我们天各一方
为拼搏杀到疆场
我们是释放的雷电
我们是火山的岩浆
要爱就大胆爱
要搏就醉卧沙场
年轻人哪
遍雷狂乱动舞
明朝又展锋芒
咳!狂,狂,狂!
阿花和伟雄紧紧拥抱着,如同一个人,在狂歌中旋转,就像火凤凰。
阿琳和巧玲也坐不住了,抱着挤到场上乱舞一通。
全场音乐爆炸,年轻人全都站起来,相相拥抱着在原地踏步。
我一时被弄得发懵了,我真不明白,阿花哪来这么大的能量?
这一夜,他们真的玩了个通宵。
事后我才知道,美波那晚在家里闷得发疯。
她家水族箱里只有两三条金鱼在游。美波在鱼缸前呆坐着。彩电上还放着一个外国时装录相。
美波的父亲走进来把录相关掉,退出录相带,轻声地问:
“美波,你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
美波不动也不答话。
父亲绕到鱼缸前抓食喂鱼,惊奇地问:“这鱼怎么就剩这两条了?”
美波还是托腮不语。
父亲转到美波面前说:“你呀,在外边还像个女强人,怎么一到家里就这模样?”
美波不耐烦地说:“阿爸,你别烦我了!”
父亲不解地说:“咳,是我烦你,还是自己心烦?你什么时候才能认认真真想自己的事?!”
美波刷地站起来喊了声:“阿爸!”便跑回自己的房间里,重重地关上门。
父亲苦笑着自语道:“人家年轻人都到歌厅舞厅去,交个朋友什么的。你可好,就这么一个人,要么忙设计,要么飞车运货,没日没夜地拼,也不知为的什么。你也不小了,光有钱能陪你一辈子吗?”
他边说边翻看着桌上的外国画报。
忽地从桌上的书中掉下一帧照片,他忙拾起。
这是一帧贺伟雄和美波在中学文艺会演中二重唱的合影。
父亲恍然地说:“这不是贺伟雄吗?你们现在怎么反倒不来往了?中学时候不是……”
美波从房间里风也似的跑出来,抢下父亲手里的书,又夺下照片,不好意思地跑回房里。
“这……”父亲不解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