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月的信寄来了。
这是冬天最严寒的日子。我和雁雁正在档口搬货,邮递员把信送到我们跟前。
信来自巴黎。信封的背后写着鸡肠文字。我看不懂。雁雁说,那是雪月寄信的住址。
我和雁雁呵着手把信拆开一字一句地读着。雪月真行,字写得端正,像印刷体。
云飞、雁雁:
来信收到时,我正考完试。
这意味着我的学业已经完成。你们的来信使我突然想到:我该回国探亲了。
巴黎的服装业和鞋业的确多姿多彩,但也并非像人们所讲的一样主导当今潮流。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衣食住行文化,不可能被别的国家所替代,当然也不能替代别的国家。中国的服装业有中国的特点,当今看来,特点更加明显了。从传统到现在的变化极大的流行式,走过了漫长的道路。它受到外国潮流的影响,但更多的是自己的不断演变、完善。我们不能盲目地搬外国人的东西,而应当注意在民族传统基础上的再创造。再创造是惟一出路。
我在巴黎学过的手艺可以用于对中国当代服装的再创造。你们有志参与市场竞争,这是很好的。有竞争意识总比故步自封好。官下街女人街,以至整个广州,服装业和鞋业的竞争会日趋激烈。竞争中不胜则败,不进则退。竞争,是思想观念、文化素质的比试。我为什么到巴黎来?就是为了学会更先进的手艺,更开放的观念。否则无法参与更激烈的竞争。
云飞、雁雁,我们都是街边仔街边女,不知不觉走进了市场。再同往日那样喊喊杀杀是不行的了。我们都需要再学习。我主张你们读点书。可以夜晚去参加学习,进修一门外语,不要只讲吃、喝、玩乐。如果只停留在这个水平,我们就寸步难行。
我再过些日子就启程回广州,你们看着办,该办服装厂、鞋厂就办,或者联营,壮大自己的实力。我回去以后,再一起商议。
我们不必声张,信息的得失是相当重要的。我们更需要坚定不移,脚踏实地。
祝你们顺利!
雪月
1月3日
雁雁读完信说写得很好,我看不出这信好在什么地方,但觉得雪月洋多了。
据说吃了外国人的水,便洋了。
这洋表现在讲话、衣、食、住、行上。是否也表现在心地和性格?
我是怕雪月本来善良的心地变成恶毒,像只母老虎;本来温顺的脾气变得粗暴。当然也怕她变得过于性解放。那是最可怕的事儿。我的耽心不无根据。单在广州,女人变化大的大有人在。我身边几位就有变化。在外地,如在深圳、珠海等地,男人女人的性格变化就很大。远的不说,就说我铃姐和鹤哥就变得如同外人。
这种变化是因水土不同而引起的吗?我不知道。这也许是。同一棵桔子种在东岸西岸其味就大不相同。
雁雁见我在呆呆地想什么,就推了推我的肩膀:“你也有心事么?”
说得好笑,我就没心事?我想的东西多着呢。你雁雁躲在公安机关哪知我的心事。你一心一意当你的警察就行了。何必又到官下街来同我流浪汉搞在一起。光那套整洁的公安制服我就不敢接近。先前我可以把你拉过来啃几下,把你搂得严严实实的,如今我不行。你若说离不开我,干脆把警服脱了,任穿什么花花裙、超短裙、三点式我都不在意。我们可以随时搂搂抱抱,或者上床。现在算什么?我敢拉着你上床吗?想死咩!
不胡思乱想了。雪月回来的日子还遥遥无期。雁雁似归不归,我算什么?还不是孤苦伶仃?阿花比我强。她左手抓住贺伟雄,右手抓住李冲堂,在女人街和官下街来回走动,威风得很。当初她和我一起洗澡上床的时候,纯得不能再纯,可现在,你看看……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连雁雁什么时候走我也不知道。
回红砖楼时,已是下半夜。
不知谁把一个大信封从窗口扔了进来,大信封就躺在大厅里。我拆开看时,才知道这是《大漠狼烟》的连载。银珍嫂以前说过她会定期把这本报告文学的有关章节送给我读,以便我了解鹤哥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