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道阿花和李冲堂怎么一拍即合。他俩走在一起是许多人见到的。
那天晌午,我见他俩肩挨肩地走在一起;晚上又一齐去新星电影院看《霹雳舞》;夜十一点,我独自在大排档吃田螺,又见他俩在长堤拍拖。他俩见我独个儿吮吸田螺,便径直走来。
“喂,飞哥。”阿花勾着李冲堂的手高声喊道,“我们一齐去跳迪士科如何?别老打光棍过日子嘛!”
我不哼声,嘶嘶嘶吮吸螺肉,这只田螺肉是螺仔,满嘴是沙粒似的。我把螺仔吐在地上,喝了一口白兰地。
“聋啦?”李冲堂抢上前一步,声音很大,“孔云飞,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俩。我俩是天涯沦落人是不是?”
我把螺壳吐得老远。还是不吭声。你沦落,我更沦落呢!我没瘾头同你饶舌。
“炒两碟田螺,多放些紫苏胡椒!”阿花叫大排档的胖女人,“味道调好些!”她的气很冲。
“一支白兰地!”李冲堂补充说,“要真货。”
两碟田螺一瓶酒全摆在我桌上。他俩并排坐在我对面,开始斟酒。阿花一仰头,一杯落肚。吮声啧啧。爆炸型头发黑蘑菇似的微动着。她轻轻地拉开长带小挂包那别一束熊毛的小拉链,从包里掏出一叠纸巾,“啪”的一声裂了塑料纸。她拎一块纸巾放在我面前,也给李冲堂一块,自己用一块十分得体地拭擦着涂着唇膏的薄唇嘴。
李冲堂脱去醒狮T恤,只穿一件背心,不时抹着额上的汗珠儿。他只顾吃田螺,吮得嘶嘶作响。我自然吮得比他还响,啧啧有声。
“喂,光顾吃?”阿花推了推,“牛仔裤还做不做?”她这一问倒使李冲堂厌倦起来。被罚了这么多钱,又不能再做冒牌货,其它货源一时上不了手,加上老婆溜之大吉,李冲堂大伤元气,这一问正戳中痛处,他能不焦躁?
他吐了一口小螺壳拍案道:“以鞋养服装,咱俩开鞋店。你这‘菜霸’改‘鞋霸’,高蹭、中蹭、猪皮、牛皮、人造革、布等多样式鞋通通汇集,挤垮官下街所有鞋店!”这小子口气好大,也想挤垮我孔云飞不成?
“档口呢?”阿花停筷问道。
“雪月的‘媚媚’鞋店不早就关门了么?一个老婆子看着,给她一笔租金养老,她会同意的。”
我心里猛然发颤:这小子捞过界不算,还捞到我门户来了。“媚媚”先被他吞了,我怎么办?迟早我会被挤下珠江的。我的心在麻麻发凉。
“来一碟田螺,一碗鸡珍面。”我大声叫道。
“来两盅乳鸽炖人参!”李冲堂声音很高。
阿花吃田螺的技术可以同广州部队杂技团的散手比美。黑色的田螺刚同她的红唇嘴接触,在刹那间的吻中,灰褐色肉团儿便到了嘴里,接着又是一只,她似乎在想心事,但一听到冲堂叫炖品,她忽然悟到什么,说:“三盅乳鸽炖人参!”
热腾腾的乳鸽端上来了。阿花给我端来一碗,我婉言道:“我近日躁热,心火过盛,受不了。”我端起瓷盅想放到阿花面前,被冲堂挡住。他望我一眼:“别装蒜,小里小气的。你不吃我灌你!”
嚯!他竟耍起我来了?我把鸡珍面推到李冲堂跟前,说:“别嫌弃,不吃我塞你!”
他没说什么,筷子挑起面条老长老长。
“明天我找那老婆子,把租金带去。”李冲堂说。
“不,现在就去。”阿花看着表说,“十二点,正好,今夜定下,明天到工商所办了手续预交些税金立即开店。”
“好!从今晚起咱俩拍拖也好,联营也好,算一家人了。”李冲堂拉高声调说。
他俩草草吃了乳鸽人参汤,说声“拜拜”,扬长而去。我如坠入五里雾中,世界突变了么?
夜市还很旺。我跌跌撞撞回家。满街灯火似乎洒落珠江,闪烁朦胧令我目眩。只觉头晕眼花一头栽倒在店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