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到大西北这段日子,女人街变化这么大。确切地说,卜风花的情绪一落千丈。
据说贺伟雄对美波有意思,常常眉来眼去,阿花看在眼里,火冒三丈。一气之下回官下街来,找到了李冲堂。是不是和李冲堂搞在一起,我不知道。我到处找他也找不着。这风花真像风飞花一样。
这时,官下街正大乱。
李冲堂后院起火。这下子够呛。祸事就出在牛仔裤上。他竟假冒正宗果皇牌牛仔裤。三千条假牛仔裤被没收!原子弹在官下街爆炸!
“牛仔裤王李冲堂”招牌下严严实实地围着人群。工商管理所几位头头、公安干警、消费者委员会和劳协委员们都来了。李冲堂站在档门口,神态自若,一条皮尺在两肩上搭拉下来。那件洋T恤胸口处有一匹雄狮跃起。他仰头望着这些严厉至极的目光。好厉害。他要被这些目光戳烂的。他见过这么多人——那是外省顾客,果皇牌上市不久,几十人前来批发,水泄不通。几天功夫就大发其财。后来鬼迷心窍,竟仿制九江果皇牌牛仔裤,开设工厂自制铜牌生产这批假货。这下当头中了一棒,可要头破大出血了。阿甜见多年家产赔去一半,从早到晚都是神色恍惚,她见冲堂那若无其事的神态,更是心绪不宁。她扯下他脖子上的皮尺扔得老远,见牛仔裤成批被没收,心一阵阵发痛:是啊,她原是手表厂的靓女,见冲堂卖牛仔裤发了便嫁了过来。那时可神气啦!“白天鹅”的四十桌酒宴、马爹利和茅台令人永生难忘。她穿最高级的婚纱,十指戴金戒子,金项链闪闪发光,有谁不啧舌?可现在……一切都完了。她哭得好惨。夜深人静时,同李冲堂又打又闹。李冲堂拍胸口说:“你等着,我李冲堂走正道重卖正宗货,不用半年就发了……”
“发,发……你死日临头还不知死,这个家全垮在你的手上了。我受不了,咱离婚,立即离婚!”阿甜发起火来可不得了。李冲堂哪是她的对手?可李冲堂也不是好惹的,一拍饭桌跳起来吼道:
“离就离!老子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要你这软骨头婆娘!”
阿甜平素话很甜,发起火来却是另一种滋味,又呛又辣。她跑到里屋把那些李冲堂暗里买来的假果皇铜牌全搬出来,啷啷撒满一地。她边撒边骂:“李冲堂,这就是你的硬骨头。财迷你的狗眼!我说这种事儿做不得,你说不碍事,真真假假谁能分?你……你活该当光棍!我立即要离婚!离了你好做更多假货骗人!”
李冲堂见铜牌满地,面子被她丢在官下街上,还当众被老婆骂,便气呼呼地扑上前去把阿甜从街上拖回家里,两人劈劈拍拍地扭打起来。立柜上的花瓶、瓷虎、观音被扫得乱飞。
我的店同他们斜对面,我见不妙立即飞身扑进屋里,一手捏住李冲堂的胳膊,一手拉开阿甜,制止了这场家庭流血事件。
说离就离,闪电似的。那天阿甜当着围观人群撕了刚刚得到的离婚证书,离开官下街回手表厂去了。当初李冲堂在白天鹅宾馆摆酒四十桌娶她的时候,她穿着婚纱唱了一支《离别》,多事者以为这是不吉利的兆头,还未洞房就离别啦!不是隔夜夫妻就是露水夫妻。眼下果真应验了。我去安慰李冲堂:发了再娶,天下女人多得很呢!牛仔裤失败就过来和我合伙卖鞋。
“去去去!我李冲堂情场倒霉,商场失足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政策不变,不用一年……你瞧吧!他根本不抬头看我,用手推车把打烂的家私统统运到垃圾场去。他的行为渐渐地不被人注意。因为官下街受重罚的有十来户,还有两户离婚的。三户关门的,一时轰轰烈烈。还有那文武生何文龙新雇来的帮手杨铁虾在档口动手打了北方一位个体户,被罚了一千元,何文龙受牵连被叫去工商所办了三天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