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怯生生地问:“鹤哥,失踪真是这么危险吗?”
“这地方多无人烟,大沙漠无边无际,谁能在这样的沙漠中活几天?”鹤哥依然眼望远方,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连队一阵骚动。这种骚动同广州的喧嚣不同,有火药味儿。
银珍拉着伢子在芨芨草房里,她不让孩子知道大人的东西。她知道刘鹤此时陷入困境,战士的生命危险了,他怎能不忧虑?
阿大跑步来到刘鹤跟前,唰地立正,脸色冷峻,隐隐蒙上一层忧郁之云;然而更多的是在冷峻中透出的自信的神色。这位山东大汉,牛高马大,每一团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好像隐藏着无法战胜的力量,随时都可以迸发出炽烈的能量。他的班失踪三人,他并不觉有多么不幸,相反,他以为大自然惩罚一下这些调皮、赖皮兵,是必要的。他们逃不出这沙海的,逃不了就乖乖地回来……浪子从此可以回头。他是抱着这种心理来到连长跟前的。他见连长的雷公脸,先是一颤,接着低下头来,今天看来要被克一顿了。
“抬起头来!”刘鹤逼近阿大,两眼射出的两束炽烈的火光在阿大的脸上燃烧,“失踪的四人有三人是你班的,我亲爱的班长,你知道吗?”
“报告连长,一班长阿大知道本班三人逃跑。”阿大立正,大声应道。他两眼直视连长,一眨也不眨。
“为什么不报告?为什么?”刘鹤吼道。
“没有必要!”阿大从容地说,“我要让大漠惩罚一下他们,他们饿慌了,会乖乖爬回来的。”
刘鹤叉着腰再逼近阿大厉声质问:“谁给你的豹子胆?敢戏弄战友的生命?你以为小孩玩泥沙吗?这茫茫大漠能开玩笑吗?‘戈壁滩,沙漠圈,千之千不还,自古英雄莫戏沙,沙吞尸骨不见天!’你懂吗?你懂吗?!”
“谁请他们当逃兵?死了活该!”阿大感到一阵无名之火烧上心头,他想起他们从野马滩到狼烟滩来时缠着要退伍的赖皮劲,怒气冲冲地冲出这句话来。
我不好插话,但我知道这句话会让鹤哥暴跳如雷的。他心中爱着这群远离爹娘来当兵的人。
刘鹤呼啦窜上前去,扯着阿大的衣领斥责道:“亏你说得出口!他们是人,是祖国和人民交给我们的战士,死了活该吗?野马滩受苦,狼烟滩受难,他们跟着队伍来了。凡能上狼烟滩的,都是好同志。一时想不开,走了。我们能只责怪他们吗?纪律固然重要,人的生命就不重要吗?人的命也保不住,纪律靠谁去遵守?大自然惩罚我们还不够吗?还要让它置我战友于死地吗?你说,你说!”
刘鹤一口气说下来,声若洪钟。所有集合的班排长,都被连长的话镇住了,个个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阿大,你不报告,不派人寻找。他们有生命危险,你担当得了吗?”刘鹤口气特别强硬。
“我就是想惩罚他们……”阿大丝毫不示弱,“死了我负责,有什么鸟了不起?”
“啪!啪!”刘鹤抡起右掌重重地给阿大两记耳光。有如雷击电闪,迅猛异常。左手一推,把阿大摔倒在沙堆里。阿大如梦初醒,老半天站不起来,他呆呆的,真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确没有任何准备,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位被评为全师优秀共产党员的连长竟敢出手打人。他只觉得眼花一闪,脸上像烈火一样热辣辣地痛。他慢慢地站起来,还觉得头嗡嗡地响,加上风沙飞旋,天翻地覆,眼花花的,身体的重心不禁向后倾斜,双脚打了个趔趄,差点栽倒在沙堆上。他立即后退一步稳住脚步,双眼圆睁,一个箭步,拦腰抱紧刘鹤,闪电般迅速。
众人大惊失色。李雁声正要解围,只见刘鹤来个燕子翻身,大喝一声,又一次将阿大摔在地上。
阿大被激怒了,如猛虎一样跳将起来,朝刘鹤厚实的肩膊就是一拳。刘鹤一闪身,急出手,铁钳似的钳住阿大铁柱子似的手臂,用力一拉,阿大冲出数步远。阵势眨眼间拉开了。
“他妈的,老子拼了!”阿大真的被惹恼了,呼呼呼地使出祖传螳螂掌,直扑刘鹤。刘鹤不慌不忙,从他的胯下闪了过去。他浑身颤动,不由自主地耍出看家本领——洪家拳。开章说过,刘刀要造就这位未来的将才,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带他拜见邻村好友洪家拳真传者洪威宁,求师八载,武艺高强。此刻他想出手,却怕无意中伤害阿大,他倏然沉思片刻,后退十步,命令道:“弟兄们,给我上!抓住他!”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服从命令。
李雁声立即上前拦着阿大,笑着说:“两位高手比武另约时间,我李雁声虽没有两位师兄的福份得祖传要术,却也荣获过军级擒俘拳第一名。我看当住手为妙。别把我李雁声给惹怒了。诸位,连长与班长的表演到此结束!来来来,干部开会。”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乱,被李雁声“和”了下来。他俨然像一位首长似的主持紧急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