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鹤,你怎么一个人往外跑?”夹杂着一阵轻微的风沙,他听到最熟悉的声音。妻子银珍,从他的背后走过来,站在白皑皑的沙海里,像一尊偶像,看来,她已悄悄地站了多时。
他回过身子,靠近银珍。起风了,有一种尖利的呼啸,传得很远很远。两个影子靠在一起。
“伢子睡啦?”刘鹤问,“睡得好吗,阿珍?”
“睡了,老翻身,尽说梦话……”银珍小声说。
“说啥来着?”刘鹤摇了摇银珍的双肩问道。
“吵着要鸟,要鹩哥儿,要大蚂蚱……唉,这儿哪有这些玩儿啊?这儿连一只蚁儿都没有。”
“……”
两人默默地起身踱步,风沙填去他俩的脚印。月色被尘烟遮去了。沙漠刹那间涂上一层灰色。
刘鹤站定,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妻子的脸颊说:“银珍,让你和孩子受苦了,就这样随军……”
“这有什么,全连同志不都一样受苦?”银珍拍了拍他身上的尘沙,心痛地说,“你瘦多了。”
说实在的,这几年走南闯北出生入死,有一半劲儿是银珍给的。六年前,银珍还未进哥哥的门时,哥已上云南边境前线了。那时家里的人胆战心惊,天天听广播。银珍更是忧虑,常常半夜里到野外向西南遥望。叔安慰说:“珍,别怕,阿鹤没事的……放心吧!”
“叔,我想到边境去,等他……”银珍哽咽地请求说,“我想……我真想去……叔,让我去吧!”
叔知道银珍的心事,叫贤珍给她买了到云南的车票。她一人独闯云南边境,终于见到刘鹤哥。但不久,刘鹤奉命调到大西北,屯兵大沙漠。从此,两地分居,相隔遥远。彼此的思念隔着珠江、长江、黄河;隔着茫茫丘陵、峻岭、高原;隔着漫长的、忧虑的岁月。
银珍在机械厂里拼命地干活,挑起全家的重担。伢子出世那阵,银珍给刘鹤发了电报,刘鹤正执行任务不能回来。银珍独自抚养儿子。
她带着天伢在珠海过着孤单的生活。“爸爸,爸爸。”孩子会叫爸爸了。银珍指着北飞的雁阵说:“伢子,跟着雁群就能够到爸爸那儿,你去吗?”
“我去,我跟鸟鸟去。”伢子很爱鸟,三句不离鸟,“鸟鸟,鸟鸟,你知道我爸爸在哪里吗?”
四年以后的夏天,刘鹤升为连长。部队来函,银珍可以随军了。
伢子一蹦老高:“我要见我爸爸罗,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