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官下街是广州的皇牌街呢!好歹我在这条街当过“霸王”。上了手铐三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我也算有桃花运,竟能同雁雁姑娘合开了鞋店。谁知冤家路窄,“皮鞋皇后”雪月在我的斜对面开了间“媚媚鞋店”,撞鬼啦!我只得把门牌挂上带火药味的“吞媚鞋店”。
这下有好戏啦,原以为人家雪月财大气粗,根本不把我俩放在眼里。哪知人家倒挺大方!暗地里反助我“吞媚鞋店”一之力。美丽的“皮鞋皇后”心地真好!我越看越顺眼……雁雁,你别吃醋。
正是夏天,时装流行色变幻无穷。我正忙着进货。雁雁已开摩托车到南海和中山去了。她去和一些中外合资的服装厂搭线,要运回一大批薄如蝉翼的女式衬衫“夏逍遥”。她的摩托车技术一流。晌午,她已经把货运回,又去买一批皮鞋。
雪月见她汗流浃背,就道:“这雁雁飞去又飞来,从未歇息,该她大发。”
我当没听到,只顾搬货入仓。
雪月见我们没有什么反应,便入店卖鞋去了。
每天雪月一开店门,全新花样就隆重推出。新款男女装皮鞋排列醒目。两旁用金纸写了一对副对联:
踏破铁鞋无觅处
请君注目这一家
两位仙女站柜台,朱唇皓齿,笑容可掬,一切应付自如;还有两个飞车将军,日夜跑货,接济得滴水不漏。雪月则应付洽谈事务,闲下来则对着收录机呱呱呱地读英语。
她的店门前顾客挤拥不堪,全新款式的鞋一抢而光。我和雁雁站了半天也没人光顾。我即作出决定:关店门,在门上贴一张大红纸写着一条启事:
本店三天后有最新潮真皮鞋隆重推出。
“你又说谎?”雁雁推我一下说。
“我立即组织货源。这回动真格的。”我说。
“我去求求雪月,让她给你线路图。”雁雁说。她能屈尊去求雪月,令我将信将疑。
这时雪月来了。她好像知道我们有难处似的问道:“有需要帮忙的吗?”
雁雁说:“你能把货源路线图给我们就好了。”
雪月说:“老路线图不行。我店刚卖完新款式,已暂时饱和,你再进货,准撞板。这样吧,现在是夏秋之交,有一种猪皮凉鞋款式新潮,产处在番禺中外合资皮鞋厂。我的两位飞车将军暂时不去那个厂了,你赶快去进货。”此外,她还告诉我珠江三角洲中外合资厂A、B、C、D各站联络图,教我们如何去刺探军情。
我和雁雁按雪月指的路,飞车而去,连续跑了三个来回,货备得相当足了。
那一夜,我同雁雁一齐摆货,别出心裁,直到凌晨三点才摆毕。两人都支持不住了,在小厅里迷迷糊糊地搂着睡熟了,凭梦凌乱的幻觉,我好像睡在幽香的花丛之中,每个细胞都溢出青春的气息。世界多温馨,多美好。这样活着,才真的像个人样。
突然,店门被撞得砰砰作响。我俩立即醒来。
“阿飞,你中什么邪啦?八点半还不起床。今天的货怎么推出?”是雪月的声音,很冲,很尖利。
门缝透进了一丝儿光亮。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是因搂了一夜而没有离奇动作而惊喜呢,抑或惋惜,我有失落感,为错过昨夜的良辰而懊悔不迭。
我们一阵忙乱后,开门。
准时九点开档。
那抢购景像真难以复述。雁雁的头发还来不及梳理,我也还未洗脸刷牙,新款式皮凉鞋已全部销完。
雪月一直在她的店门口观战。见我们哼着歌儿打扫店门,便忽然抛来一个纸团。雁雁眼尖手快,在我还没看清是纸巾还是纸碎的时候,已警觉地接住了纸团。
她转身把纸团拆开。嚯,是两张舞会入场券,券上写道:“孔先生,雁小姐,辛苦了,赚钱了,特送舞票二张,请笑纳。雪月。”
雁雁一蹦老高:“雪月送舞票,你我同去,今晚可松松筋骨了。”看她的表情,今晚非通宵不可。
入场后,雪月已站在台阶上向我俩招手。雁雁见到后,一怔,不知如何是好。她没有料到雪月也来。很显然,雪月今晚的英语演讲赛已经弃权,她的舞瘾难道比我们更大?
“我是为争一口气来的。”打了招呼之后,雪月兴高采烈地说:“你们知道吗?今天有几个人在档口旁议论,说我们这些个体户个个像一条木桩子,不会乐,不会跳,不会风流。我火了,他们小看我?我偏来跳舞,偏当一次舞女皇不可。”
“好啊,我愿奉陪到底。”我失口说。
雁雁白我一眼。
舞场中,急促的震聋发聩的音响,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把人撩拨得兴奋起来。年轻人有如霹雳闪电,置身于那癫狂气氛里,确实有难以言传的快感。雁雁始终面对着我,跺脚,挥臂,扭腰,翘臀部,有时同我撞肩贴面。
雪月呢,独自表演自选动作,仰着,闭眼,急剧的摇摆冲撞之后,飘然若仙,有一种神仙不可侵犯的高傲姿态。我看着看着真有点神魂颠倒,四肢慢慢地松软了下来。我干脆站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雁雁似乎在暗中盯住了我。
我禁不住走向雪月,面对着她狂舞起来。
雁雁也旋转过来。加倍地颠狂。她总在我身边撞来撞去,干脆拉着我的双手,快速地旋转起来。雪月显得模糊不清了。
灯影很乱,很暗。
舞厅在燃烧。我的热情却降到了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