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街上走真轻松,干活儿也会利索一点。
在官下街,我紧紧盯着平头港商手里那鼓囊鼓囊的黑皮包——少说也有一万元。他买大中华香烟时,我见他随手翻出一大叠钞票。
平头港商突然挤出人流上了五羊“的士”,我也跟着闪出来叫了一辆飞鹰“的士”。我今日穿的是新买的笔挺西装,戴了一副黑色太阳眼镜,这种有格的打扮完全可以跟他到任何一个地方。车子转弯抹角,竟进入了白天鹅宾馆。
进了自动门,我见平头港商在总台上写什么。我靠上去,那皮包在他的脚下。我来个闪电式顺手牵羊。嘿,沉甸甸的……我正想转身走出大门,突然一只手钳住了我的手腕。接着另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拇指和食指叉开,准又狠地叉住我的下巴。我的头立即仰起,望见茶色玻璃天花板。我一时动弹不得。今日我算倒了霉。我哪里知道,螳螂捕蝉燕雀在后?钱未到手,手铐倒扣上了。
在劳教所,我当了两个月“皇帝”。有一帮猴精和我关在一起,他们没有半点本事,只有一身流氓习气,见我总是鞠躬下跪。
一天,雁雁来看我,带来两瓶牛奶,一串乌黑透亮的新疆葡萄。雁雁悄悄告诉我,在白天鹅逮住我的是他的哥哥——市公安局刑警处的。我从未听雁雁说过她有一个当公安的哥哥。要是我认识他,哼,绝对不用蹲看守所、劳教所。我的想法遭到雁雁的反对。她说:“你自己不学坏,公安局谁也不去抓你。你犯了法,老子也保不住你。下次见到你是这样,还是有人会抓你的。”
我不想同她说什么。看来她离开劳教所时的心情很不愉快。我更不愉快呢。你明知我是被你哥抓的,怎么不来保我?我们已经不是一般朋友了。你还睁着眼让我老这样坐牢么?
后来,在静夜里我细细地想,觉得自己是个窝囊货。堂堂男子汉,去干这种丢人的事。自己的好朋友们有谁干这种丢人的事?没有。宋雪月靠卖鞋,自食其力。阿花和贤珍还捡破烂呢。她们都飞哥长飞哥短地叫我,我干这种丢人的事其实在给她们的脸抹牛粪。我真窝囊。
我想不到雁雁竟把我被抓到劳教所的事告诉了阿花、贤珍和宋雪月。
阿花和贤珍送来一些饼干和一条毛巾,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得出她俩对我的所作所为相当反感,彼此那份纯朴之情好像已经不复存在了。
“你小时没吃的,我心里觉得可怜,送你点心我很高兴。你的脸涂满了黑泥,我也觉得可爱,可现在你全变了,已不是过去的你了……”
阿花很伤心的样子。她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我。
我沉着脸,不哼一声。
我闭上眼睛,漫无边际地想,想什么我不知道。我更不知道阿花和贤珍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我想,她俩一路上一定很伤心,一定不说话。
宋雪月只让人送来一张白纸,白纸上写了几句话:
阿飞,我老实说吧。不劳而获的人可憎,不劳而获的男人,更是可恶可憎。你如果再这样,请以后别来找我。
切记!
宋雪月
我的脑袋在嗡嗡作响,好像要炸裂了。
女人的心也真够狠的。今天,她可以和你如胶似漆,明天竟反目成仇。女人一天可以变几副嘴脸。甜甜的给你喂蜂蜜,弄不好,她们会暗地里捅你一刀,什么叫好朋友?没个准儿。随它去吧,我孔云飞黑狗犯罪不要白狗当,与你们无关。
我真窝囊。我确切地感到,世界真是太空虚无聊啊。
“不要来烦我!”我独自吼叫起来。
我就是我,用不着你这样好心。别再烦我。
我忽然想到铃姐。她烦不烦?是死神来烦她,夺走了丈夫的生命。她呢,似乎把烦恼抛在脑后,她并没有感到世界空虚无聊呀!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铃姐说的舍不得离开于刚的母亲是她的内心话。她对人总是一片诚心,她同明婶一起在大队缝纫厂工作。她看准的事,总是一干到底。她不怕别人误解和讥笑。她说她有责任照顾好这个家,把对于刚的爱全部倾注给这个家。村子里有人说,阿铃风雨无阻,来回奔跑,是以少女的勤劳、贞洁和深情寄托对英雄于刚的无限哀思……
我说铃姐你着实太傻了,姐夫都为国牺牲了,难道你也要累得趴下去不成?
铃姐傻,于鲁也是世界上罕见的傻瓜。
那个婉雯似乎冷他一点儿,他就受不住他。也烦。他的烦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好像变成了一只小甲虫,飞到了深圳。我在蛇尾村的原野、屋舍上飞翔。许多景物都录入的眼中……
……我见到那叫于鲁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感到一阵闷热,背心湿透了,干脆把它脱下,挂在牵过墙角的尼龙绳子上。他开了南窗,一股温热的风带着田野稻秆的芬芳扑了进来。玻璃窗上两只蜜蜂在嗡嗡飞旋碰撞,更增添了他内心的烦躁。
他在等那个叫婉雯的。可是婉雯就是不来。
他觉得那婉雯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没有人情味就拉倒,女人有的是,好女人有的是。为啥要为一个女人烦恼?
于鲁的脸像被炉火烤过似的,热辣难忍。全身的血蓦地滚沸起来,心卜卜地跳,他记起早上的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