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楼在呆呆地等着我。老远,我就发现它没有神采。
红砖,在风雨里已经消去它鲜红的色彩。它被尘烟熏成了灰色。对于它,我的记忆已经渐渐淡漠。但我离不开它。我的归缩在这里。在这儿,我才有喘息的机会,才有人生的一些乐趣。
自从小胡子占据着我爸妈的房间以后,我就隐隐约约感到红砖楼也犯了王法。它好像也有了罪恶。但很快,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当我开了门,踏进熟悉的大厅的时候,我立刻闻到一种刺鼻的香水味。我知道,这香水味是从我爸妈的房间里飘出来的。我敢说,自从爸妈在这间房里结合生我的时候起,从未发出过这种奇妙的香水味。如今,妈投江了。爸劳改了。他们的房间竟香气扑鼻。妈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快慰吧。这香水味与我的房间无关。我的房间散发出来的是霉气。湿漉漉的地板,堆着杂物的墙角都散发出刺鼻的霉气。霉气和香水味交融着飘散在大厅里,让我心神不定。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天花板已经结了好几个蜘蛛网。蜘蛛是快乐的。我见到横跨过风扇的那张大网动了动。一只苍蝇撞进网里,长脚蜘蛛便迅速踏网丝而来,逮住苍蝇。它很贪婪,转眼间就把苍蝇吃下肚去。它吃完了苍蝇并不立即走开,而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在等待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我望着天花板的每一个角落,都见有这样的网张着,它的主人却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这真是个屠宰场。蜘蛛活得自在,其他生命就遭殃了。我想,天花板上杀戮、死亡、灭绝的事全在人们的视野外发生。平平的天花板上也有许多不平。
看到天花板我的心就烦。
我爬起来,开了大吊扇的开关。大吊扇慢慢地转动,接着就发出呼呼呼的响声。我开到最大转速,顿时狂风大作,把天花板上所有的杀人网刮得丝毫不留。一只刽子手蜘蛛掉在我的左臂上,我用右手狠狠地打下去,它即刻稀巴烂。
经过台风般的扫荡以后,我房间的霉气减少了许多。我打开房门,让香水味飘进来。我的鼻子被香气刺得痒痒的,我拉过棉被盖在身上很快就觉得舒服。
平静了的天花板慢慢地模糊了。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熟了,在时隐时现的奇妙的梦里,我的灵魂在自由地游荡。
天空,五颜六色。大地,水气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