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姐和春兰到云南边境去后,一直没有消息。我不知道于鲁听到婉雯和港客结婚后的反应如何。他对铃姐的情能否得到发展。
只有天知道。
如果在云南边境太辛苦,不如叫她回官下街来,或者进我们的鞋厂。我把这想法写信告诉在大西北操练的鹤哥和银珍嫂。他们回信说:这得看阿铃自己的想法。她的命运只能由她来决定。正如我们注定要在大西北一样,我们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们说贤珍也是这样寻找自己的命运。她是自愿来大西北的。
洪作家继续描述贤珍在大西北和李雁声、阿大之间的爱情故事。
阿大从栖月山归来,像个泥人。黝黑的脸被烟尘涂抹得只剩两只眼睛。洗得发白的军装被汗水湿透,沾满褐色沙尘。全排人马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役似的带着满身疲乏和硝烟味。
刘鹤和李雁声在戈壁口迎接一排战士。他们叫炊事员煮好清凉饮料,慰劳这排野外训练归来的战士。
刘贤珍和郭颖竟拦住泥人阿大,向他下达命令:“排长,请你发布命令,叫全排战士把脏衣服脱下,让我俩洗。”
“这,怎么行?”阿大难为情地说。
贤珍说:“请不要违抗命令。你嫌我们洗得不干净吗?”
“你俩也辛苦,让他们自己洗吧!”刘鹤对妹妹说。
贤珍瞪了瞪刘鹤:“哥,你怎么替他们讲话?衣服我俩洗定了。郭颖,采取军事行动!”
郭颖大胆泼辣,果然要在战士身上剥军装,弄得大小伙子红了脸。贤珍逐班搜索,一见脏衣服都全搜罗进来。她知道阿大的床靠近窗口,一看,咦,叠得整齐的床上铺了一层沙尘。
她轻轻地扫掉沙尘,再用湿毛巾慢慢地擦。阿大的挂包放在床上,也蒙上一层尘烟。她拿起来拍了拍,听到里面也有沙粒响,便开了包口,想把里面的沙粒倒掉。突然她的手触到一封信。她猛地把手缩回来。哟,不要乱翻人家的东西。她告诫自己。她小心地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这时她的眼睛蓦地一亮,看到信封上的字:“刘贤珍同志亲启。”
是写给自己的信!她的心嘭嘭地跳,脸颊发热。她再看信封,没错,是自己的。她连忙把信装进裤袋里。
这时嫂嫂进来问道:“贤珍。一排战士的衣服我们三人一齐洗吧!水,我已经备好了。”
“好咧,嫂子!”贤珍搜了很多衣服出了房门。
有女性洗衣服,这是一种自豪一种享受,男子汉的心身似乎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慰藉。这时,连里充溢着一种轻松活泼的气氛。
洗毕,贤珍一个人在草房里读这封没有发出的信。信的字迹十分端正。
可尊敬的刘贤珍同志:
您好!
我叫阿大。我和你哥哥同在一个连队。我们朝夕相处,摸爬滚打,不分彼此,心心相印。你给哥哥的信我也读到了。那花边征婚启事是我登的。你没有笑我,你同情我。我很感激你。我埋怨自己为啥做那傻事,登那玩意儿干什么?真有损我军人形像。爱情对于我是那么陌生。我知道西北的荒漠难以孕育爱情,但是可以孕育更高尚的爱,那就是我们军人对祖国和人民的爱,对中华民族的爱。请不要笑我,说我唱高调。这种高调我们有些人不爱唱了,我们偏偏要唱。最贫穷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西北戈壁沙漠是贫瘠的,但一沙一石都是祖国的,需要我们来保卫。我们长年累月在这里安营扎寨,有人瞧不起。这有什么要紧,瞧不起就瞧不起呗,我们是为祖国站岗的,宁可在沙漠戈壁站一辈子。
贤珍同志,请不要笑我。我虽未到而立之年,但人长得粗壮,晒得黑不溜秋的——唉,大西北的太阳真要命。我想我又粗又黑,是不会有人爱的了。花边广告登出以后,曾被一摩登女郎嘲弄了……只有您同情我,这我已经很满足了。
贤珍,我俩交个朋友好吗?我们好歹也是个同乡啊!如果你能同你的女友到西北来,该有多好。我一定去接你。很快天气又转寒冷了,我想起清代丁彭的一首诗:“九月霜高塞草腓,征鸿无数向南飞。深闺莫道秋砧冷,夜夜寒光满铁衣。”但愿祖国的每位亲人不忘记我们。
贤珍,我很盼望得到您的回信,我急盼着您的来信啊!急盼,急盼!
祝你
快乐!
阿大八月二十日
一切都这般突然。贤珍一阵颤栗。是他!原来是他!他把信藏起来,把他那颗透亮透亮的心藏得很深很深,他像一杯清水,纯洁、明亮,动荡不安。
贤珍站着一动不动,呆呆地想,心里一阵阵发酸。她惊疑感情的暖流为什么早已汇合在一起?天南海北,相隔千里万里,却有一条无形的割不断的线相连接着。她的心有一种不安的骚动。她把信折叠好装进信封,趁阿大不在时,把干衣服送去,很快就把信放回他的挂包。
郭颖一骨碌爬起来,见天色迷蒙,还早,又睡下。贤珍也醒来了。两人昨晚陪全连战士跳舞,都累得双腿酸痛。她们躺在床上说话,呱呱呱直到凌晨二点。窗外是风沙的呼啸。
“贤珍,真奇怪,和大家在一起,我一点也不累。”郭颖掀开被子坐起来,一点睡意也没有。
贤珍从被窝里伸出头来,说:“我总感到心里有一股暖流……”
“暖流?你不说我还说不出呢!”郭颖惊喜地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这里有一个最强烈的感情世界!我一来到就被攫去了心。”贤珍说。
“是纯朴自然的感情,是原子弹爆炸般强烈的感情。无法抗拒的感情力量会把我击倒的!”郭颖有诗人气质,她是诗朗诵能手。
“郭颖,你觉得李副指导员怎样?”贤珍悄声问。很诚挚,很迫不及待。
“我的评价是一个字:真!”
“能具体一点吗?”
“纯真。真情实感。真铁汉。”
“……”
外面有脚步声。
郭颖探头望窗外,三个战士在旁边跑步。领头的是豹子头林刚。
阿大带着蔡亮、马明、宋崇、玉琢来到贤珍、郭颖的住地。他们一早就探明芨芨草被风掀开了一大片,房子开了天窗。他们抱来芨芨草杆,爬上顶部遮天窗。阿大抛上一条长长的草绿色带子,说:“可能有风暴,扎紧点!”
林刚飞身跑来,急促地说:“排长,连长和李副指导员找你有急事,这里我包了。”
阿大转身小跑起来。
郭颖也爬上房顶,被林刚拉着手:“这是男人干的,郭颖同志快下来。慢点,我拉着,慢点跳。”
脚一滑,郭颖失去重心,从上面滑下来,直扑到林刚的身上。林刚闪电式接住郭颖,又闪电式把她放下。他浑身像触电颤栗着。平生还未接触过女性,这一刹那使他心里燃起一团熊熊烈火。他第一次感到脸在发烧。
郭颖莞尔一笑说:“对不起,林刚同志。”
“……”林刚咽了说不出的话,“对不起……”
玉琢和宋崇大声说:“抛草”。
蔡亮对准焦距,一条斜线把郭颖、林刚以及房顶上的宋崇、马明、玉琢连结起来,快门“啪”地响了。
豹子头心里想,刚才那一刹那不知是否拍下?要是拍下,该多好。他想问蔡亮,喉管却不知被什么给卡住了。
贤珍抱着天伢走来。她见这班老虎在屋顶上盖草,喊道:“注意,芨芨草打滑……”
郭颖抢抱天伢,说:“天伢,妈呢?”
“妈妈到伙房帮帮叔叔们煮饭……”
盖好“天窗”的豹子头他们围着郭颖说:“即场表演交谊舞好吗?”
“好的。”郭颖爽直地说,说着就拉着林刚来到平沙地上。
豹子头笨拙地跳着,不时踩着郭颖的脚,弄得大家哈哈地哄笑起来。蔡亮用手打着节拍,照相机在胸前晃动着。
围来了几十名战士,把贤珍和郭颖的小房子团团围住。谁敲起了锣鼓?这自由组合的舞会这样自然而然地开始,这是谁也料不到的。郭颖几天来变成舞蹈皇后。这个连被她带得团团旋转。贤珍放下天伢的帽子也跟战士们跳起舞来了。她和郭颖是两只彩色的蝴蝶,在草绿色里飞扑。春天,来到大漠。
哨声突然响起。这是紧急集合的哨声。
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