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变坏。
我敢说,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我饿了两天两夜以后,再也顶不住了。跛脚女人的档口是租给一个白胡子老头的。白胡子老头又叫他老伴——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太婆看着。那老太婆我一见就觉得可憎:脸白白胖胖,被皱纹爬满了。鼻塌着,嘴角往下掉,两眼下吊着两只眼袋。最讨厌的是她两眼不直看人,谁去买饼都好像欠她的钱似的。一天,我看准她不留神,搬了她两条“大枕头”,五只蛋糕,四只老婆饼。我又到对面街那水果店偷了四只苹果,三只大贡梨。又到斜对面的二横路那靓女店摸出几瓶汽水。
在我的红砖楼,准确地说,在我住的房间里,我把这些偷来的东西摆出来慢慢吃。这些东西足够我吃几天了。
晚上,很无聊,我走出红砖楼,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大街小巷全贴着大字报。黑色的大字在白墙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都是打倒谁谁谁的玩儿。被打倒的人的名字四脚朝天——这就算被打倒了。对面广场上,有人在擂鼓,红旗插满了广场,忽啦忽啦地飘,有人在喊口号。我敢肯定那儿一定有好几顶猪笠高帽。斗来斗去总是斗老头子。你这么凶斗斗年轻人看看。嚯,广场上还不止一堆人,还有两堆人在不远处。三堆人形成一个三角形状。他们都在擂鼓,都在斗老头子,都各拉起大旗。“××造反团”,“××战斗队”,都威风极了。土军装一穿,红袖章一戴,军腰带一扎,红宝书一挥,嚯,天下无敌。那女人也是这样,只是比男的多了两件东西——两只乳房鼓起来,行进时不停地颤动。
三角造反团各自斗了老头子之后,开始对骂起来。都有大喇叭,相互对着大骂。我听不懂他们骂什么娘。只觉得好玩。骂来骂去骂了几个月。于是冲杀起来,扭打成一团,广场开始乱成一锅粥。有人开枪。人群立即散开。我倚在一棵大榕树头旁看他们开火,倒了三五人,广场上有许多血迹。有人抬着死的和伤的走了。三角造反团立即龟缩在三座高楼里,对着开枪,玻璃破碎的响声最好听,咣啷——天女散花。
我看得过瘾。四下无人。
我潜进一个高楼里去。这是一个造反团的总部。正门有人持枪把守。最高的窗口上有机枪架着。我当然不从正门进入。正门那两个家伙人高马大,枪是冲锋枪,挺威风的样子。
我在左侧的阳台上停了一下,看看四周没有动静,就翻过阳台。
阳台里有一扇门,有灯光从门缝里射出来。我从门缝往里看,见灯光是从那张床头上射出来的。灯光并不明亮,但可以照清楚房里的柜、椅、凳之类。还见到墙壁上挂着一顶假军帽,两条腰带,靠着墙的是两支枪。我一愣:这是造反派住的地方。枪是武斗用的。
突然,我听到床上有呵哧呵哧的喘气声。定睛一看,见到一只光滑滑的大屁股向上翘着,不停地起落。呵哧呵哧声是随着那大屁股起落而在底下发出的。底下?底下有个女人!呵哧呵哧声是女人发出的。女人?女人被压在底下,一样赤裸着,赤裸得像电影上的雪。
我的双眼一下睁大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男一女的离奇动作。
我轻轻地推开门——门并没有闩紧,这家伙真是爽到头晕晕了。也好,我闪身进了房的暗角里,身子贴紧那堆杂物。正好灯罩把光遮住,我和杂物挤在一起一动也不动。这回,我的心在扑扑地跳。我屏着呼吸,把双眼睁得比牛眼还大,看着这对男女的古怪动作。
呵哧了许久,床在猛烈地摇动。女的说:“你真行,有耐力,把我的五脏六腑都挑出来了,够劲。”男的说:“那当然。造反派的本色就是这样,出手不凡,我早叫你尝尝真滋味了。”
女的笑了:“难怪你当司令!哎哟,好痛快,快抽动,抽……”
男的猛然地动作,屁股起落越来越急。
我听得真切,有的声响。
一种电流直逼进了我的全身,我不知怎么回事,那根根立即涨硬起来。原来是这样。我怎么不会这样?风花也是躺在底下的……可是……
男的满头大汗,女的用手在他的脸上抹,又用两手死死搂着他的脖颈。
显然,男的放慢了速度,女的依然在扭动着,发出呵哧呵哧的呻吟声。
“宝贝。”男的说,“这儿看来不保险,侧边是闹街,人从阳台可以爬过来,让人偷看了多不好。”
“你也怕?”女的怪声怪气地说:“打走资派的时候,你出手最重都不怕别人见,干这事儿就怕人见到?”
“讲是这么讲,我怕谁了?”男的又猛然抽动,“斗打走资派是什么气势还用说?你看我现在是什么气势?你不是感受到了吗?我才不怕人看到呢。就是有人此刻钻在床底,我还不是照样威风凛凛?”
这光屁股家伙最坏,如果我有刀,非朝那翘屁股狠狠削一刀不可,看他还威风不?
女的边呻吟边嘻嘻地笑着问:“你说,说这里不安全,选中了什么地方了?选一个地方让我俩随时‘战斗’吧。”
“早就想好了。”男的停了停,附在女的耳朵旁说:“那栋红砖楼最安全。”
“哪栋红砖楼?”女的问。
“就是把那个姓孔的走资派、国民党特务被送往大西北劳改去了,那天我们去贴封条那栋红砖楼嘛。”
“有个孩子还住在里面。”女的说着又给男的抹汗。“怕不方便吧。”
“嚯。”男的神气地说,“那小孩懂个屁,男女做爱是什么东西,他懂吗?我俩就是摆在他跟前做,他也看不懂。”
“难说。”女的又嘻嘻地笑起来,“现在的小孩什么不会?我才不敢跟他睡在一起呢!”
“等他会做爱时,你再跟他睡吧,尝尝童子那枝枪的味也好嘛!”男的说的时候,并不停止动作。额上布满了汗珠。
“你真坏。”女的紧紧地搂着那家伙,娇滴滴地说,“就这样定,一有空我们就到红砖楼开封条。”
男的这时不知从哪来的劲,开始快速抽动,那床发出巨响,声变成了霹雳声,一会儿,杀牛似的“啊”了一声,死猪似地趴在女的肚皮上。女的使劲往上挺。我见得真切,那屁股离床两寸高。她发狂地叫起来,那声音真怕人。
我一时愣住了。不知啥时裤子湿了一大片。
趁他们在疯狂地叫喊的时候,我闪身出了房门,飞身越过阳台,往暗街里钻。
我跑回红砖楼,嘭地关上门。我不想吃东西,立即上床,好好地细细地想今晚见到的离奇场面。真是令我震惊。两人竟可以这样干那事儿。竟那样呻吟,叫喊,发狂。
老实说,我受不了。我想起风花来了。我真傻。我怎么不会这样让阿花也发狂呢?我怎么不会也这样动作呢?
从那晚开始,我学会了手淫。我常常走进了幻想境地。我呼唤着卜风花的名字。想着她曾在我这张床上赤裸裸地躺着,我就发狂地抓住自己的命根根,使劲地惹它发恼,火气十足,直到进入一个美妙的世界里。
这样做过以后,我浑身软绵绵的,觉得不好受。我越发孤独了。小胡子大只佬和那个女人要到我红砖楼来干那事,嘿,你就来吧,我正等着呢。